所以他一再忍让。
然后呢?
然后裘世焕就出现在了火车站的地下车库。
这还不是问题所在,最大的问题是,他的同行者是那个险些把他送到别人床上的Dr.Z——这件事江彧可谓是永生难忘。
这两个人的组合在江彧心里起了不小的化学反应。
他们之间或许存在一段关系,这段关系有别于久屋,也有别于裘昂或阿方索,是一段非常让人不得不警惕的关系。
一种不容忽视的,随时可能将裘世焕从身边掳走的关系。
上涌的情感在小腹如同酸液一般翻覆。江彧捂住脸,从指缝间无力地望了出去。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不得不面对无法抑制的爱意可能被推远的现实。
江彧回想起裘世焕第一次离开自己身边的时候。
连一句交代都没有,留给自己的只是过分紧绷的下颌。
那双时而忧郁,时而快活的眼眸深处却空空荡荡。他是江彧见过最漂亮的男孩,同时也承载着一段令人心碎的过去。
也许正因如此,裘世焕才会在收到短信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
仿佛根本不在乎那些潜在的危险。
仿佛只要任性,只要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行为,就能被自己关注、被自己爱着。
在脑海中胶片般重演的,是少年不像样的、带着赌气与撒娇意味的威胁。
江彧好像忽然明白了某种渴求。
他说,我要杀了你。
可他想要的也许只是一个拥抱。
这样灿烂到让人睁不开眼的孩子,怎么可能会遭遇这一切?
领养记录上的,画纸背后的,久屋嘴里拼凑出的仿佛是他人的不幸。
看看那个站在原处的男孩,看看他。
那头散逸的金发像波浪一样被风吹散,靛蓝的眼眸如水光般纯粹。
那是他的天使,那是一张连一点哀痛都不应看到的脸——他只有十八岁,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怎能被拖入地狱?
绝对不能。
拇指无意识地摩擦起裤子。
江彧视线模糊地盯着少年的背影,牢牢地黏在衬衣的湿痕上。
他试图透过这些痕迹看清裘世焕内心隐藏的东西,但疑窦的火焰在心底越烧越旺。
正如久屋所说,这个孩子的一切都被毁了。
怎么会呢?
怎么能轻易断言这样一个孩子呢?
江彧焦躁地咬着手指。
将每一段记忆、每一次触摸与每一句耳语相连,将每一滴泪水,每一回拥抱与每一声呼唤相接,一切都在向永恒延伸。
他想,他的男孩纯净如初,纯净无瑕。
***
“你很少会这么听话,小少爷。”
Dr.Z走上前去,试图不得到允许就搂着小朋友的肩膀。
为此,他遭遇了有史以来态度最为坚决的拒绝。
少年袖口滑出的小刀快要顶进侧腹。
瞳孔深处映着深深的困惑。
“再靠近一点,我会把你的手指一根根卸下来,想试试吗?”
男人立马举手投降。
“行行行,别生气嘛。我只是有些好奇,你的江警官到底有什么样的吸引力,能让你不假思索地答应我的条件。”
“你没有资格向我提问。”裘世焕紧紧盯着男人的脖子,嘴角的弧度微笑般上扬,“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近呢?为什么不滚开呢?为什么要带着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怪味接近我呢?”天真烂漫的神情霎时变得阴云密布,“——给我滚远点。”
Dr.Z似笑非笑地放开胳膊,墨镜后的情绪让人捉摸不清。
打火机在唇前蹿跳,缓缓点燃指尖的细烟。
他掸掉烟蒂,笑容刻意得像一层伪装。
“这可是男士香水,小少爷难道不喜欢这个味道吗?我倒是感觉闻起来还不错。”
“是啊,闻起来像蜥蜴皮。”裘世焕对他笑了笑。
“真过分。如果不是为了迎接少爷,谁会特意喷这种东西?在闷热的车厢里,在一群连话都不愿意说的下属面前?”Dr.Z笑着说,“我还没有这么荒唐。能见到小少爷真让人高兴啊,起码你还会像模像样地威胁我。”
裘世焕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你脑袋没问题吗?”
嘴里的烟撇向一边,男人脸上深沉的笑意慢慢加深。
“别这么凶巴巴的嘛。这样的话,小少爷可就更像我养在家里,那只成天啃咬我的脚趾和手指的小猫了。连牙都没长齐,不知道在虚张声势什么。”
一只大手快速握向小刀,顷刻间便从下方反制住了裘世焕即将翻动的手腕。
少年脚步前移,矫健的身躯借力抬起,拉着Dr.Z便如弗拉明戈舞步般旋转一圈。
他恶狠狠地转移脚下重心,企图重新压制。
Dr.Z只是不以为然地笑着。
小朋友出手的速度显然超乎想象。但重心丢失并没有打乱D的动作,男人屈起手臂,平放于喉咙前方的手肘积蓄出巨大的力量,瞬间击中少年的后颈。
骨头与骨头之间的激烈碰撞建立了一个新的支点。
Dr.Z不费力气地直起上半身,将少年牢牢控制住。
然后缓慢地绕行至背后。
“——知道吗,小少爷。你现在的伎俩我可都看腻了,无非是一些我教过你的招数。无论是在部队,还是以前的工作环境里,就少爷这样的能耐,顶多算得上初具威胁吧。”
他张开五指,展示了一下被拇指圈住的小刀:“危险物品,没收。”
裘世焕不甘示弱地瞪着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肩膀奋力挣扎。
“凑近点,再凑近点,这样我才能用牙齿就能撕开你的喉咙,把你的气管全都扯出来……”
“哈哈,真可怕,这样我就更不能放开少爷了。”
细烟被男人的手指轻易折成两截,扔到皮鞋下碾灭。
“小少爷,是不是很不甘心?不甘心,却没有什么办法,不是吗?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想出什么鬼点子来对付我,你都不可能杀了我。我又不是金佑喆。大呼小叫可没法让心脏停跳。”
粗糙的食指在少年的脖颈动脉处游走,暗示般地按向脉搏。
“离我远点。”
“你似乎把我当成了佣人?这样可不好,小少爷每次对我发脾气的时候,我都挺想划开你的血管,就在这儿,动脉的位置。血会喷溅至少几米,很壮观。这样你至少会听话一些,可我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因为,你身上每一道伤痕,都关系着我的工资。”
裘世焕猛地别过头来。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发狠似地咬住男人故意伸到面前的手指。
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唇边溢出。
少年满嘴鲜血地瞪着男人,甚至微微探出舌尖,用那夹带讥嘲,却清澈到泛着波光的蓝眸挑衅他。
Dr.Z像没有痛觉一般,冷笑着将食指狠狠戳进了柔软的喉咙。
牙关很快松开。
裘世焕剧烈地咳嗽起来,极具威胁的眼神却没有半点从对方身上挪开。
“生气了?别这样嘛,这可是对付猫的伎俩。它总是咬我,咬得人心烦意乱的时候,我都会这样做。”
Dr.Z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他一边压迫少年的肩膀,一边调整位置,方便对方从轮胎与轮胎的间隙看清偷窥者的方位。
在眼神触及一双熟悉的靴子时,裘世焕委屈巴巴地挣动一下身体,从喉咙里溢出一丝呻吟。
身上的男人很乐意见到他这样的反应。
“看到了吗?亲爱的小少爷,只要一个动作,我就能让你动弹不得。如果你真的不听我的话,我会像指示那样杀了你的江警官,你甚至阻止不了我。”
“想杀大叔的人可不少,知道他们的下场吗?我懒得说了,因为你的前车之鉴实在太多了。”裘世焕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你不会是那个例外的。”
“想杀他?嗯,你知道我一直不喜欢服从命令。我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老板一定要杀了那位江警官。年轻人应该享受恋爱自由,不是吗?”男人在他耳边低声说,“记住,只要杀光列车上的人,我会向老爷伪造这份报告——我会直视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你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位讨你儿子喜欢的江警官,死在了火车轨道上,很惨,非常惨,面目全非,连身份都难以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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