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世焕抓着遥控板,一脸不舍。
“嗯?为什么?”
“天天听这种抓不到凶手、还找不着人的新闻,到时候晚上睡不着。”
“啊啊——我还以为大叔会很想知道呢。”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甘心。
“知道什么?”
江彧抬起眼睛看他。
“那人啊,那个叫……我想想,叫——什么生的委员。”
“乔迎生。”
“对对,那个叫乔迎生的。”裘世焕咬着筷子笑了,“那个人,大叔不是也见过吗?”
“是之前撞到你的人。”江彧故作镇定地夹了一片泡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脖子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尸体上穿着和那天一样的衣服。”
“所以呢?大叔怀疑是我吗?”
裘世焕舀了几勺汤,吹开上面的热气。
“太子爷,你消失了整整两个星期。而警方的调查显示,乔迎生是上周末失踪的。”江彧叹了口气,筷子轻轻点着碗边。他摇摇头,继续说,“事先声明,我没说怀疑你,一句也没有。所以——如果您要给我扣上这么一顶帽子,也得有证据吧?”
“你就是证据。”裘世焕低笑起来,“我们就这个话题对视时,你的呼吸加快,瞳孔扩大,心跳开始加速。你的眼睛回避着直接的问题,却更喜欢重复我的提问。”
“和你在一起我很紧张,一直这样。”江彧朝他笑了笑,并不介意内心被人看透,“好像没有任何秘密。”
“大叔不喜欢这样吗?”
“太子爷,别拐弯抹角的了。你不妨直接说,我该问你什么问题比较合适。”江彧十指交叉垫着下巴,说,“我也怕说错话啊。你看TP杰西,乔迎生,哪辆不是我的前车?”
裘世焕扬起眉毛。
他似乎没法挑出江彧的错处。
“大叔,就算你默认乔迎生是我杀的。可他这个人,难道不该死吗?”
筷子捞起一片白菜叶,汤汁顺着筷子往下淌。
裘世焕在说这话的时候,有一个很明显的勾嘴角动作。这是标准的不屑与上位者姿态,就像看到一只死去的蟑螂。
“太子爷,这我就有的好说了。”
“请便。”
“你打小生活在23区。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都是些高级知识分子,不是学府就是科研院,人口少,没什么大的竞争压力。教育水平,生活质量,连接触的人都跟我们这儿太不同了。所以,您犯不着为杀一个人找理由,该死不该死,不是我能评判的。”
“大叔很不喜欢决定别人的命运呢。”
“当然,我只是单纯觉得自己没资格做棋手,没资格决定吃兵还是碰象。出现在19区的人,多少都有点秘密。要是随意判处别人死刑,恐怕这地方得翻天了。”
裘世焕夹起一块年糕,在齿间拉成一道黏丝。
“有意思,大叔,你也有秘密,不是吗?你似乎并不害怕跟我共处一室,甚至比之前见到的时候冷静多了。”
“这不是我能选择的,就算想要落荒而逃,答案也显而易见。太子爷,你要是想杀我,我也跑不掉啊。”江彧盛了几勺汤,面不改色地捧起碗来,“其实过去的几年里,我也习惯这种节奏的生活了。上一秒和你擦肩而过的人,可能下一秒就会躺在血泊里。”
“大叔,别忘了。玫瑰也会长虫,美好和丑陋总是共生共存。无论是19区还是23区,在腐烂这点上,没有什么区别。”裘世焕将一块生姜拣出来,丢进垃圾桶里,“况且……”他抬起手,筷子在空中夹了几下,“我可不是生来就在23区的。”
***
江彧把他的烦恼带到了D-2171工厂,带到了《睡狮》前,看着画中的女人,他只感觉头痛欲裂。
被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小混蛋盯上,又成了一墙之隔的邻居。和如此危险的对象一同进餐,简直是在与死神共舞。
关于裘世焕最后留给他的一句话,他有些理解不能。
太子爷不是在23区出生的?
怪了。
很多年之前,江彧翻阅过裘世焕的相关资料。关于这个孩子的所有故事都发生在23区,无论是媒体照片,还是报道,就连他的户籍资料上也显示,出生地在23区。
为什么否定?
一个戴着墨镜,棕色短卷发的年轻男人搭上了江彧的肩膀。
看着他一笔未动,啧啧摇头。
这人叫博朗,不知道姓氏,应该是个假名。是D-2171工厂的核心人物之一,负责运输及摆平海关的各种刁难。
他性格开朗,友善又热心肠,算是江彧在厂子里数一数二能说得上话的人。
“Mr.江,发生什么了?怎么心不在焉?”
“有点私事。”江彧叹了口气,苦恼地捏了捏鼻粱,“我很抱歉,今天没在状态。”
博朗故作恍然地“哦”了一声,瞧着自己的腕表。
“那你可得快点了。再过三个小时,鸸鹋就得检查你的工作成果了。你忘了上次薪水被她扣成什么样了?”
“催我没用。我得让客户满意,而不是肉眼可见的拙劣模仿。我们要的是回头客,要的是生意,而不是越来越差的口碑和越来越少的人脉——鸸鹋不清楚这一点,不代表我不知道。”
“太过专注一件事可不好,像你这样的精神状态,很容易出差错的。”
“我没得选择。”
江彧脑子里的画面不是《睡狮》,不是沉睡一般死去的女人,没有老鼠,没有葡萄酒,也没有血迹。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的裘世焕,像是幻灯片,像是无数个肥皂泡泡,又像虚幻的异色灯光,让他迷失,让他错乱。
他感觉迷途的尽头站着一个人影,那正是模样如天使般无暇,骨子里却心狠手辣的裘世焕。
这个孩子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他残忍,却也纯良。两种矛盾的因子在他身上同时得到了体现,它们并不冲突,反而是加重了对方的神秘感。
博朗看了眼他脑袋上的纱布,又瞧了瞧脸颊上的卡通贴纸。他可能想到了什么,于是拉过一张凳子,坐到江彧面前。
“Mr.江,你不想说说吗?”
“我没什么想说的。”
“你浑身是伤,这还不成问题?让我想想,你为了什么人打架了?……这不可能,你可没有那种人缘。还是说,休息天跑去约女人了?”
对于明目张胆的挖苦,精疲力竭的江彧只来得及白他一眼。
“——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这种级别的职工可没机会对这种事感兴趣,休息天带孩子还来不及呢,哪儿来的时间。”
“你有孩子了?”
“不是,一个才成年的小男孩。”
博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漂亮吗。”
“漂亮……你为什么关注这个?”
“问问而已。Mr.江,你总是很容易被漂亮的东西扰乱心弦。”
“没有。”江彧很肯定地说,“我大他八岁,是恨不得把这种年纪的小鬼全送到孤儿院的年龄差。况且,这很可能要了我的命。”
博朗看着他皱眉回忆的样子,禁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到底怎么一回事,人家为什么缠上你?看看你这些伤口,看来小家伙还挺热辣。”
“要真是你想得那样该有多好。真相可比这凄惨百倍,我想想从哪儿开始说……”江彧放下画笔,看着这副连葡萄酒都未完成的画作,“对了,博朗,你之前不是有个上门催债的小高利贷吗?我看那家伙特别难缠,最后怎么打发走的?”
博朗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话题怎么就扯到我身上去了?他来要钱,我又没钱。这你是知道的。然后我就开了个玩笑,问他,能不能拿人抵债,他也没拒绝……给了我一张酒店的房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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