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我十二岁那年。”裘世焕回答得相当爽快,少了些旁敲侧击,谈话进行得很顺利,“他掐死了护士长,赤手空拳杀害了当天值班的四名保安。警方和救护车赶到现场后,金佑喆没有任何反抗,他举起双手,走出自己的病房,最终遭到逮捕。不过,后来还是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了。”
江彧的手指轻扣桌子:“不可能。你叙述了整个杀人顺序,就意味着证据的关键链握在司法机关手中。不存在证据不足,除非……”
“除非有人不想他坐牢。”
似乎看出江彧心中的犹疑,裘世焕笑得意味深长。
“太子爷,您似乎很了解金佑喆。”
“因为我想杀了他,大叔,了解自己的对手,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江彧垂着眼睛,“如果正如您所说,那年,你只有十二岁。为什么会和金佑喆不共戴天?”
裘世焕目不转睛地看着监控画面,半晌,他低下头,沉声一笑。
“想知道吗?”
“看来,价格不便宜?”
“——当然,大叔,刚才这些,都是附赠的。如果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别的,就得做出别的牺牲。”
“你想我牺牲什么?”
胳膊撑在桌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越发靠拢。
或而暧昧,或而深情的对视几乎要在空气中激起电火花。
“一场游戏。”
“游戏?规则是什么。”
裘世焕脸上笑意不减。
“你躲,我来找。如果大叔可以躲过五分钟不被找到,我会实现你的一个愿望。现在,我要转过去,捂住眼睛,然后倒数三十秒。”说着,他真的将身体背过去,“你可要,快点跑哦……”
江彧本想再问一句输了会有什么惩罚,可倒计时已经开始了。
他忍不住低笑一声。
“小朋友,那你可得好好想想。如果我只是想要一个不那么挑衅,温柔又甜蜜的吻,在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帮忙实现呢?”
第17章
躲?
开玩笑。
裘世焕是什么人——裘会长的养子,朱鹮科技的少爷,联邦史上最权势滔天的财阀继承人。他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但没人敢拿他怎样。
这场临时起意的追逐战,到底躲不躲得过,还是由他说了算。
规则本就不公平。江彧从尸体上边顺来一把手枪,然后单手揣兜,难耐地掏了一支烟。他摸了摸内兜,挑出备用打火机点着,直接在走廊上吞云吐雾。
一个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男人,还不至于脑子不清醒到以为自己能和杀人魔罗曼蒂克。
裘世焕就是想折腾人。
而这一点,恰恰是与他共事的唯一良策。
只要假意迎合,保命不是什么难事。
江彧一边抽着昂贵的烟,感受烟草在鼻腔、黏膜与肺部释放出尼古丁,一边沿着逃生通道的亮光阔步前进。
他检查过走廊上的监控与途径的铁门,处理掉前者几乎耗尽他半罐喷漆,而后者基本都从内上了锁。
一缕白烟向着黑暗深处蛇行而去。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右手边的走廊尽头,传来什么东西遭到拖拽的声响。
这种声音,曾无数次在他酗酒时分闪回。
可每当细细回想,却总是什么答案都得不到。
江彧夹着烟,唇部与烟尾稍稍分离几公分。
他注视着紧急出口上的皮特托先生,箭头指向了右边。
监控室里的倒计时还在继续。
数字没有归零。
但这一刻,江彧感觉自己的心跳快要归零了。
因为在进入到岔口的一瞬,一阵浓烈到无法忽视的杀气,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顷刻间扼住了他的咽喉。
江彧机械地转过头去,烟蒂也不知什么时候脱的手,旋转着熄在了满地血污里。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形魁梧到像山一样的男人。
对方的面孔有三分之二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嘴唇上有一条斜向切开的长疤。肩头搭了一件迷彩色冲锋衣,款式比他的个头小了几号。
因此,拉链相当放纵地敞着,露出里面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胸腹肌肉。
男人的左腰上有一大块黑白文身,看着似是陨灭的星辰,破土而出的亚巴顿与列位蝗虫。不止如此,对方的皮肤表面遍布疤痕,且深浅不一。
江彧只用一眼就知道,多数是军刺和弹孔留下的痕迹。
金佑喆。
曾参与过世界联合第六、七次陆军战役。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声带像被破坏过,显得沉重粗哑。
金佑喆颔首,眉骨下极具压迫感的褐目无声地发出威胁。
手里的水管在地上不经意磨出一道火星。
“迷路的客人。”
江彧还想吸上最后一口,可指尖夹着的烟已经掉了。
“迷路的客人不应该在这里。”金佑喆步步逼近,眼睛依旧警惕着江彧的一举一动,“也不会在看到我以后镇定自若。”
跑不掉。
短短几秒的对视、探查,江彧立刻判断出双方身体素质上的巨大差距。
绝不可能跑掉。
如果现在这个时候掉头就跑,极有可能激怒对方。
冷静。
必须得冷静。
他强忍住向后退缩的冲动,换上一张假模假式的笑脸。
“作为一名表现良好的会员,我不认为有人会在俱乐部的地盘让我惊惶失措。所以,这位好心的先生,您能带我返回会场吗?我的女伴还等在原地。”
金佑喆对一切解释充耳不闻。
“我听到枪声。”
没错。枪声。
铁证如山。
狡辩不现实,争取对话也不现实。
不能再让金佑喆靠近了,再接近一步,监控室门口的尸体就会彻底暴露。
他们千方百计潜入俱乐部的意图会成为污点证人。
金佑喆绝不是什么善茬,入住精神病院期间,他不明理由掐死自己的护士,于同日相继杀害四名保安。
这样的人,往往对杀死同类有着一种近乎条件反射的本能。
藏在背后的手拨转了一下手枪保险。
江彧神色不变。
“感谢您的热心,接下来,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就在男人即将抵达手枪的反应距离时,监控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加入了对峙。
“啊,居然就大摇大摆地站在走廊上呢。大叔,就这么不喜欢我的游戏吗?好伤心。”裘世焕笑着走了过来,“还是说,大叔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三人对峙的局面已然成形。
江彧被夹在其中,冷汗直往外冒。
金佑喆好像愣在了原地。
嘴唇无意识动了几下。
“大叔,为什么不理我?果然还是要在大叔膝盖上开一枪才会有回应吗?”
裘世焕像读不懂气氛似地快步上前,笑着扑进了江彧怀里。
“太子爷,危险!我手里有枪——”
“啊,没关系。里面可没有子弹哦。”
他抱紧江彧的双臂,按下枪口。
余光只淡淡睨了金佑喆一眼。
随后,他向可怕而高大的男人非常自然地展露笑颜。
“这不是金常务吗?真是好久不见,常务还是和以前一样,身上有一股内脏的臭味。”
紧接着,如阳光般烂漫的笑容瞬间垮塌,眼角微微挑起,用蔑视与轻浮的眼神盯着金佑喆。
“真是贴心,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江彧都差点没有看清。
不知何时拔出的小刀对准金佑喆的手臂肌腱,刃锋已然切开表皮。但是深度不到位,恐怕无法切断肌肉。
一道血线乍然而现,金佑喆反手捏住匕首,掌心鲜血淋漓,另一只手抓向裘世焕的右耳。
他算准了前者没法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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