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
鸸鹋懒得看他一眼。
“真冷淡。好吧,无论是导航,还是这份地图,都没有冬堡孤儿院的相关记录。”江彧将地图按照折痕重新折好,“我想我们得进去看看。”
“我不去。”鸸鹋后仰上身,自然岔开双腿,享受地吸了一口尼古丁。她撤开唇边的烟,斜着眼瞪向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鼻涕虫,“里面小鬼更多,看着更心烦。”
小鼻涕虫忽然嚎啕大哭,手里的布偶也掉落在地。
江彧慌忙把他搂到身前柔声哄弄。
“好了好了,不哭了。你看,你的小狗在这儿。它都没流眼泪呢,你还哭鼻子啊?”江彧一看到小孩哭就心软,只好捡起玩偶往那小孩手心塞,忍着笑意小声说,“告诉你个秘密。要是哭起来的话,姐姐会生气的。”
小孩趴在江彧的臂弯里,忍住哭声开始打嗝。
“我没辙了。”江彧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这可是你自己弄哭的,要不你来……”
“……立刻从我眼前消失。”鸸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掐断了指尖的香烟,“在你找到东西之前,别让我再看到你。”
江彧笑嘻嘻地将男孩推到她跟前,随后起身离开。
***
从售票员和门卫口中透露出来的消息算不上多,但都挺有用。
这家游乐园建成的时间与冬堡孤儿院搬迁至此的时间吻合,所以,基本可以确认地点。
B-93园区内确实还留有未拆除的孤儿院旧址,江彧询问了一下原因,对方的理由是,由于土地的使用权并不在园方手上,因此,游乐园不能擅作主张。只能用花园与绿化带进行隔断,并且标注禁止入内。
不过,这个花园具体在什么位置,江彧没来得及问。
B-93游乐园的内部构造也如地图呈现,分为四个大区。
从童话岛单向通行至大溶洞,这个区域又紧挨着水域嵌湖区。最后,则是充斥着未来气息的科幻体验区。
童话岛里都是面向儿童开放的小型游乐设施,比如旋转木马、卡丁车,也比如改进了安全措施的勇敢者赛道。
小白马们驮着坐鞍上的孩子们旋转、上升,在垂落的灯光之间穿梭。
一个男孩抱着小马的脖子,用力甩动手臂,朝自己的家长挥挥手,欢声笑语像柳絮一样到处飘荡。
远处的卡丁车区传来引擎的轰鸣。那里草木繁茂,怎么也看不到赛道上的光景。
而近处的喷水池边,开了一家孤零零的花店。
店员是个年轻女孩,发辫编成一股。戴着顶毛毡帽,穿了件米色背带裙,手里推着一辆小推车。
上面摆着一层又一层的花束。
这些花朵像是刚刚修剪下来的,生着一朵朵待放的花苞,富有生机。
江彧拿起一束颜色鲜艳俏丽的红蔷薇,端详起来。
那束蔷薇的包装纸相当惹眼,印着密密麻麻的字母,而装饰用的尤加利叶与满天星点缀了一片火红。
在这种时候,想到自己恋人的嘴唇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尤其是在嘴角磕破了,在少年虚情假意求饶的时刻,双唇化作一株淬了血的荆棘,攥住了自己快要挣破胸膛的心脏。
“你好,先生。”女孩对他笑了,“要买一束花吗?这是刚剪下来的,是花园里最漂亮的花朵。您的恋人一定会很喜欢它的。”
“谢谢你,今天能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江彧笑着换下这束花,“我能问你一些事情吗?”
女孩从来没想过有客人会找她对话:“啊,我在这儿工作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不过,请说吧。”
江彧温和地捧住花束,嗅闻着淡淡的芳香。
“——这里有什么花园吗?下一次,我想带我的恋人一起来看看。”
“城堡附近有一个花园。不过,已经封锁了,你们可能没办法进去。”
“没关系,只要知道大概位置就好。”
“我有一点印象。”女孩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抬手指了个方向,“在西面——”
她的指示没能说完。
抢在最后一个字冒出来以前,江彧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一手稳稳抱着蔷薇,另一只手慌忙将手机拿出衣兜。他低头一看,连忙向女孩致歉。
“失陪了,善良的女士。看来有额外的紧急联络,不过,今天谢谢你的热心。”
在女孩不知所措的注视里,江彧快步离开童话岛,顺势接通了电话。
不等他说话,扩音孔另一头,传来了久屋律师焦急的喘息。
【江先生,你家出事了。快、快点回来。】
***
一团糟。
所有抽屉都被翻开,不论是没什么用场的文件,还是工具箱,都被翻找的人扔到了地上。
塞德里克医生奄奄一息地躺在沙发一角,他还活着,但伤口的严重程度显然不允许他轻易苏醒。
江彧似乎明白过来这一切是谁做的,而且,只有谁能做得出来。
“世焕在哪儿?”久屋颤抖地看向默不作声的屋主,“他不见了,江先生,我怎么都找不到他!”
江彧一声不吭,只是低头看着角落的塑料袋。
袋子里装着不少零食饮料。可见,久屋律师是为什么而来的。
只是让这位律师始料未及的是,一进入出租屋的走廊,看到的就是大敞的房门——急遽的不安侵袭了律师的心脏,他唯恐屋子里出了什么状况。
迎接这位访客的是一地狼藉,是沙发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塞德里克医生的伤势很快得到了妥善处理。久屋剪断最后一条绷带,合上医疗箱,脸色苍白。
他不知道现在还能向谁求救。
除了江彧,他的通讯录中没有任何值得信任的人。
“是D吗?是他带走了世焕吗?”律师的双手痉挛不止,“江先生,你知道的,你知道后果不堪设想——世焕现在的精神状况已经很糟糕了,他们会让他万劫不复的!”
“我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现在唯一肯定的是,带走他的人不是D——冷静点,久屋律师。医生还活着,这是最好的证明。”江彧拍拍对方的肩膀,一低头就看见了垃圾桶里带血的烟灰缸。他叹了一口气,走进客厅,“赶快把塞德里克医生带去医院,我不确定这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接下来怎么办?你要怎么找到世焕?”
“你不用担心,我会负起责任来的。”
似乎畏惧着江彧可能产生的负面情绪,久屋律师咬着嘴唇,紧张地观察起对方的情绪细节。
“江先生,世焕是个好孩子,不要因为这种事对他产生厌恶情绪。他只是,不知道怎么样才是正确的……”
“我不会多想的。”江彧没什么耐心地打断律师,“快点吧。这可是一条人命。”
久屋律师看了看态度坚决的江彧,又低头看了看塞德里克医生,犹豫着照做了。
赶走纠缠不休的客人后,这间屋子的主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小心地将蔷薇放置在鞋柜上,顺手带好房门。
上一位客人在离开前只留下了一路破碎。
行走的痕迹从客厅一路延伸,台灯、陶瓷碗碟和易碎品都摔得支离破碎,像刻意对这些不会反击的静物发泄愤怒。
而残骸最终通向的那扇门只是虚掩。
在正对客厅,划得满身刀痕的书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以及一个近乎粉碎的U盘。
视线触及那枚小小的金属碎片,江彧忽然错觉那东西是自己骨头的一部分,锋利到能将血肉一点点剖开。
因为痛,因为被扼住了呼吸,心脏一阵没来由地抽搐。
***
江彧仰躺在沙发上,扶手周围还有一滩浸染开来的血迹。
他茫然无措地望着天花板,指尖犹豫再三,还是掐了一下潮湿的烟头。
烟圈向天花板层层扩散。
他连收拾房间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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