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之间必然存在竞争,换了是司空自己做买卖,他肯定也是一只眼睛盯着自己的生意,另一只眼睛盯着同行们的生意。
司空瞄准的,就是薛千山以为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但实际上却被同行们无意中关注到了的小细节。
司空走出衙门后门的时候还在想,他这个思路是没问题的,只是实施起来太琐碎。而且时间也要掌握好,拖得久了,会惊动那个狐狸似的薛千山。
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地打闹着从他身旁跑了过去。
小孩子年纪差不多,六七岁的样子,都穿着粗布的棉衣棉裤。司空很快就能给这些人的身份做出一个大概的判断:平民阶层,但家境尚可。
这个时代,一个人所处的社会阶层是可以从衣着打扮上看出来的,这几个小孩子虽然穿着粗布,但衣服并不破旧,棉鞋也是厚实合脚的样子,可见家境还是不错的。
小孩子们一窝蜂的从他身边跑过,其中还有两个不小心撞在了司空的腿上。司空不敢乱动,只是伸手将他们扶住。
就在这一团小小的混乱之中,司空忽然觉得手心里被人塞进了一个纸团。
司空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手心里的纸团,心中有一种不可思议之感。但孩子们却都是若无其事的模样,一窝蜂地跑远了。
司空警觉的四下看看。衙门的后街附近并没有什么商铺,行人也不多,实在看不出这几个小孩子是从哪里跑过来的。
司空想了想,转身回了班房,关好门,打开了手心里的纸团。
这是一块随手撕下来的纸片,像是一般的商铺里包东西的那种油纸。上面是一笔熟悉的字迹:晚上来我家。
落款只有一个字:六。
司空将油纸放在鼻下嗅了嗅,有些脂粉气。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再对着光看了看字迹,也不大像是一般的墨汁写的字,他用指甲试着挠了挠,感觉有点儿像蜡质。
有蜡质的感觉,还是黑色的,挠下来一点儿凑近闻闻,也是带着香气的。
司空怀疑这不会是女人们用的眉笔吧?!
这个时代,这东西叫“黛”。有些是天然产出的矿石,有些则是人为制造的,司空就曾在杂书上看到过,有人用制造松烟墨的方法制造画眉用的黛墨,也不知真假。
不过谢六的笔迹司空还是认识的。他只是有些嫌弃这一股粉嘟嘟香喷喷的气息……显得不大正经。
但自己的兄弟,嫌弃又能怎么办呢?
司空在宵禁之前赶到了平安巷。
这一次他没带那么多东西,只在路过街口的小饭馆的时候,打包了几个菜,带去了谢六家。就谢六那个猪窝一样的住处,他都不指望能在那里吃上一口饭了。
果然,司空进门的时候,谢六正在灶上烧热水,一边烧水一边眼巴巴的看着大门的方向。司空一进门,他的鼻子就耸了两下,眉开眼笑的说:“哎哟,小空,你可太客气啦……这次带了啥?”
司空翻了他一眼,到橱柜里翻出盘子碗筷什么的,从水缸里舀水洗了洗。等他拿着洗好的碗筷走进屋里的时候,谢六正手忙脚乱地翻看他带来的几个油纸包,嘴里还在嘀咕,“这个好吃……这个也好久没吃过了……”
司空,“……”
他以为谢六郎神神秘秘的给他传递信息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没想到见了面,他仍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真是白担心了。
司空没好气的把碗筷放在桌子上,“你下次直接到虞国公府的后门,给守门的人留个话就行。不必这么鬼鬼祟祟的。”
谢六郎嘴里叼着一块牛肉,抛给他一个媚眼,“哎哟,那还有什么意思。”
司空叹了口气,“吃饭,吃饭。”
“这才对嘛。”谢六郎笑得开怀,“不管要做什么,总要好好吃饭。人活着,又不光是为了解决麻烦。”
司空,“……”
谢六郎笑着给他夹了一块肉,“吃吧,吃饱了才好干活。”
司空一下警觉了起来,“到底要做什么?”
谢六郎微微一笑,双眼闪闪发亮,仿佛等待了很久的时刻终于要到来了。这期待的神色里甚至于流露出了几分恶意,“等下你就知道了。”
这一等,就是小半夜。
当司空又一次从似睡非睡的浅眠里清醒过来,就见漆黑一团的房间里,谢六郎站在窗边,正借着窗口透入的薄薄一层亮光换衣服。
谢六郎背对着他,动作又轻又快,他从司空的呼吸声里听出他醒了,头也不回的轻声说道:“该走了。”
他像是已经醒了一会儿了,或者干脆就没睡。声音透着冷意,无比清醒。
司空连忙从椅子上爬起来,检查一下身上的装备,跟着他悄悄摸出了院子。
天空中阴云密布,挡住了星月的光辉,司空失望的收回视线,只能凭借天光的亮度勉强判断这个时候大约是凌晨两点钟左右。
这个时候,西京城已经陷入沉睡。
站在平安街的小巷里,只能看到不远处的昌宁门上还在微微闪动的几点荧光,像潜伏在夜色里的巨兽叵测地眨动着眼睛。
那里就是西京城西南一侧的昌宁门,除非有紧急情况,这道门是轻易不开启的。
平安街上的居民,差不多都是贫困户。街道不宽,两旁的房屋也建得参差不齐,有些人家的院墙就只是一道破破烂烂的草席,勉强做了一个遮挡。
这样的地方有一个好处,就是藏人很方便。有青羽卫从附近经过的时候,随便找个窝棚的阴影里一躲,就没人会发现了。
就这般躲躲闪闪走出了一段之后,司空发现跟他们一样在夜色里行动的人竟然还有不少。遇到青羽卫的时候,大家还会默契的互相打个掩护。
司空在心里直叹气,原来宵禁禁的都是老实本分的小老百姓啊。
再往前走就是昌宁街的后街了。
司空很快判断出了他们此刻所在的方位,往前走大约三四百米远的地方就是林记茶馆的后门,再往前,快到路口的地方,就是通明赌坊的后门。
通明赌坊,是烈火帮的地盘。
谢六郎拉着司空躲进了两家店铺之间的小弄堂里。
不远处的街口传来一点模糊的亮光,然后是模糊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巡街的人很快从路口经过。
周围重新暗了下来。
谢六郎加快了脚步,匆匆经过了林记茶馆的后门,又顺着墙根里的阴影往前走出一段,在一户人家的门洞里停了下来。
这估计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了。
就在司空以为他也会学个猫叫鸟叫的,示意同伙儿来给他开门的时候,就见谢六郎从怀里摸出钥匙,低头开始开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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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空:竟然猜错了。
第86章 桃花
门扇极轻的被推开,谢六郎带着司空进门,又反身将门栓阖上,然后熟门熟路地带着他穿过窄小的庭院往屋里走。
庭院不大,因为是后院,一时间到看不出这是居家的院子,还是前面店铺后院住家的结构,只能借着模糊的天光,看到耸立在小院里的两层高的小木楼。
木楼的外形非常普通,一眼看去,左邻右舍似乎都是这样的房子。不是什么讲究的住宅,但比平安巷那种地方却要讲究多了。
司空怀疑这是谢六郎为了就近观察通明赌坊的动静才暗中租下的房屋,或者干脆就是九江门的产业。
毕竟这两个门派不和,在西京城也不是什么秘密。
谢六郎带着司空走上台阶,动作十分轻巧地推开了堂屋的门,闪身走了进去,依样轻手轻脚地阖上了房门。
司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黑暗中传来一个女人慵懒的声音,“死鬼,怎么才来?老娘都睡了一觉了。”
司空,“……”
司空发现自己每一次把谢六郎想象成一个正经人的时候,现实都会给他迎头一棒子。
谢六郎也有些尴尬了,他干咳两声,轻声说:“嘘,轻声!我还带了兄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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