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顺子被押回了大牢之后,下一个要提审的人就是春娘子。
据说凤随派去的侍卫并没有在玉香楼碰见曹溶,甚至顾娘子这位总管也不在,于是无人拦得住如狼似虎的侍卫,春娘子直接就被人从闺房里拖了出来带上了马车。
她出门的时候身上只穿着薄袄,还是一位管事娘子看她模样实在可怜,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裹在身上,否则这一大早的,地面上的薄霜都还没化开,一路进了城,只怕整个人都要冻僵了。
此时此刻,她素白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跪在堂下,宛如一朵被雨水打落在地的美人蕉,现出凋零之态,不复先前的美艳从容。
凤随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他望着堂下跪着的小娘子,深潭一般的双眸中不见丝毫的波动,“那日与你互换了衣裳的小娘子,到底是何人?”
春娘子面色大变。
凤随又道:“你在她与乔大人之间穿针引线,还亲自掩护她一同前往乔家别院……你欺瞒本官,不给你点儿颜色,你还当本官好骗。来人,掌嘴!”
罗松大步流星地出列,拎起春娘子的衣领,噼里啪啦打了几个耳刮子,一边打一边还在想,这才对啊,这才是他熟悉的冷面无私的凤大人嘛。
几巴掌打完,春娘子的双颊已然紫涨起来,唇角也溢出血丝,再加上头发蓬乱,看上去颇为狼狈。
这女人虽然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但被一个男子这般粗暴的殴打还是第一次——花楼里惩戒不听话的花娘自有一套不损伤皮肉,却又让人叫苦不迭的阴毒手法。
不得不说,暴力带给春娘子的冲击是巨大的。
她瘫软在堂上,整个人都有点儿懵了,嘴里颠来倒去只知道说“大人饶命”。
“说吧,”凤随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那女人是什么人?你跟她,又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说,”春娘子瑟瑟发抖,“这位娘子自称姓谢,她……她是自己找上门来的,不过不是这一次,而是之前……”
凤随不得不拍了拍惊堂木,“你从头讲!你是何时认识谢娘子的?”
这般语无伦次,神仙也听不懂她要说什么。
春娘子被吓了一跳,但到底冷静了一些,“回大人的话,奴家第一次见到谢娘子,是三年前,约莫是这个时节,奴家记得当时楼里摆了好些菊花……谢娘子带着随从来楼里看南戏,叫了奴家弹琴凑趣,走的时候赏了奴家一锭银子。”
凤随暗想这女人倒是有钱。
“后来谢娘子又来过两次,每一次都有赏。她第三次来的时候,奴家正好接了乔家送来的帖子,要去乔家庄园里陪夜,就让身边丫鬟婉拒了谢娘子。没想到谢娘子直接闯进了奴家的闺房,说要与奴家同去。”
“奴家自然是不敢答应的,但是谢娘子又是威逼又是利诱,还说她与乔大人家极为相熟,若是乔大人对奴家有所埋怨,她必然一力承担……她毕竟是贵客,后来奴家也就同意了。没想到她随着奴家的轿子进了乔家庄院,奴家才发现,原来她与乔大人竟然是旧识!”
凤随一下坐直了身体,“你确定?”
“确定。”春娘子连忙点头,“奴家本来还担心乔大人见到谢娘子,会责怪奴家自作主张。没想到看见谢娘子,乔大人压根就看不见奴家了,只是拉着谢娘子的手去了内院,反而将奴家甩在一边了。”
春娘子见到凤随的神情,也猜到事情可能比她想象中更为重要,不敢再隐瞒,“自那之后,每个月初,乔大人回到镇上别院的时候,谢娘子都要搭着奴家的轿子去见乔大人,几日之后,乔大人要回京,又会召奴家陪夜,然后接上谢娘子……奴家简直成了一块遮羞布了!”
凤随打断了她的抱怨,“你是说,乔大人住在别院的时候,你会将谢娘子送去,等他要走的时候,你再去将谢娘子接到玉香楼,然后谢娘子从玉香楼离开?”
春娘子点头,“正是。”
三年前,如果凤随没有记错的话,岂不是乔晖刚刚迎娶苏琳的时候?
苏琳作为妻子,对丈夫身边出现的异性应该是比较敏感的,就算乔晖擅长掩饰,苏琳多少也会有所察觉。
但她的优势也同样是劣势。她或许会被某种仇视的情绪引导着,给他们错误的提示。
凤随一时间倒有些踌躇了,到底要不要请苏琳来辨认这件披风呢?
或者先将此事放一放再说?毕竟目前来看,这位谢娘子不过是与乔晖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与乔颖儿被劫走一事却是扯不上关系的。
凤随正踌躇,就听大堂外衙役来传话,说侍卫已经将关小虎带了回来。
凤随精神一振,“带上来!”
第42章 交易
关小虎带上堂之前,一张有关他的调查报告已经放在了凤随的案头上。
凤随一目十行的看过,对他的生平也算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关小虎是太平镇人,父母早亡,家里也没给他留下什么产业,他从六七岁开始就在镇上乞讨,这边混混,那边混混,晚上就住在镇外的土地庙里。
后来长大一些了,就跟一同乞讨的乞儿们干起了坑蒙拐骗的勾当,从摆摊做生意的人那里讹点儿小钱,或者就干脆找上面生的外地人碰个瓷,有时候也被人雇佣去讨个债,就这么一路从小乞儿长成了大混子。
据镇上的人说,关小虎有几年在镖行里找了正经差事做,镖行的老板看重他闯荡江湖的经验,让他跟着押镖。但他来回走了几趟镖之后,受不了镖局的管事对他诸多挑剔,一气之下又做回了大混子,而且还变本加厉的拉起了一帮兄弟,这些人都管他叫大哥,俨然就是一副地下帮派的样子。
王顺子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不过他这人胆子其实不大,关小虎不大看得上他,几次行动,都安排他在外围干放哨的活儿,其团体内部的事,从不让他参与。
这就是一个市井间厮混长大的泼皮无赖,成日里不是跟他的那帮兄弟在外面喝酒打架,就是在赌坊、娼寮里厮混。
总之就是没见他干过什么丧心病狂的坏事,但也没干过什么正经事。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没娶上个媳妇儿。
凤随放下这份调查报告,抬头望向被推到堂前跪着的关小虎。
只看外表,关小虎倒是一个壮实的汉子,个头也高,肩背宽厚,虽然时节已经入了冬,他却仍然是一身短打扮,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带着不少伤疤,更添一股彪悍的凶气。
“关小虎,”凤随上下打量他,“你年纪轻轻,又有一身好力气,无论做什么行当,都足以养活自己。你就没想过你将来也会有儿有女?到那时,难道你还要靠偷鸡摸狗,或者在外面敲诈勒索来养活自己的孩儿?倘若有朝一日,他们问起你这位阿爹是做什么的,你要如何回答?”
关小虎被这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问题给问懵了,片刻之后,支支吾吾的答道,“小的就这么混了……也没想过日后会成家生子……”
“那秀兰呢?”
这出其不意的一问,又把他问的怔住了。
凤随淡淡说道:“秀兰是你从老鸨的鞭子下面救下来的雏妓,你把她带在身边养了这么几年,总不会只是想着做善事吧。”
虽然从调查报告上看,这位名叫秀兰的小娘子跟在关小虎的身边,每日里做的就是做饭洗衣,打扫庭院这样的活儿,但关小虎对她的态度却是与那些厮混的狐朋狗友不同的。
关小虎听堂上的大人问起了秀兰,眉眼之间反而多了几分颓唐之气,“秀兰跟小的没啥关系,她当初是被人拐卖到娼寮里去的,原本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娘子。”
凤随又问他,“你跟她相处这么久,就没想过后半辈子也好好照顾她?”
关小虎整个人都萎靡了,“小的就是个泼皮无赖,打打杀杀的事情做的多了,不知道哪一天就被人弄死了……何必连累人家跟着小的担惊受怕……”
凤随居然也不嫌烦,就这么跟他聊起天来,“那你就没想过,她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了,真要把她嫁给别人,别人会不会嫌弃她?她以后的公公婆婆会不会拿你做借口拿捏她?她若是真被婆家人欺负……你连亲戚都算不上,想替她出头也不能吧?到那时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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