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情形就更加混乱了。有些商队更是加快速度,直接赶着车马跑到了禁军的前面去了。
也有些人一开始赶着马车逃跑,跑出一段发现马车累赘,还是顾命要紧,索性将马车丢弃在半路上。
张世良和老仆挤在马车里,无论往哪里看,都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别说韩云生的车队了,就连自己的车队都已经看不见了。
到了此时,张世良才惊觉大事不好。
车队中数十辆马车,里面装的都是运送到辽国的银子和布匹。所谓的“助军旅之费”,含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如今他们只顾着逃命,竟将这要命的东西丢弃了!
“车队呢……车队怎么不见了……”张世良抓住老仆的手臂,浑身上下抖若筛糠。
他的头发在颠簸中已经蓬乱,额头还有一块在车门上撞出来的青肿。再加上心急如焚之下,一双老眼变得通红,看上去更添几分狼狈。
老仆见他心急忙慌就要往马车下跳,连忙一把将他拉住,“老爷,你冷静啊。”
张世良冷静不了,他原以为这趟差事只是辛苦一些——在丰厚的利润面前,这些辛苦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他万万没想到竟能遇到战事,差事搞砸了不说,搞不好老命都要丢在这里。
张世良懊悔自己一把年纪,不该受了韩云生的怂恿。
早知此行凶险,他抢这苦差事干什么呢?!
第149章 红利
烟尘散尽,山谷中空空荡荡,满地都是商队丢下的车马行李,颇为狼藉。
禁军与凤随的侍卫却已经在山谷中上了绊马索。箭上弦,刀出鞘,做好了厮杀的准备。凤勉也开始安排手下亲兵砍伐山上的干草枯树,以备不时之需。
埋伏在山峰上的人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出现在山谷尽头的兵马了。
这些人都穿着土黄色的兵服,与大宋军队的红色兵服制式相仿。这些人有的带着头盔,有些则蒙着头巾,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离得再近一些,便可看出这些人俱是身形高大的莽汉,面容粗犷,有些人的头巾之下还露出发辫来——兵服可以换穿,但辽人的髡发,却不是那么好遮掩的。
如此,倒是更加可以确定这些人的身份了。
“放箭!”
旗官一声令下,十数枚捆缚在长箭之上的霹雳弹朝着辽人的队伍射出,有几枚霹雳弹引线较短,尚在半空中便已炸开。
剧烈的爆破声和骤然间爆开的火焰与热浪,宛如峡谷中吹响的第一声号角。冲锋在最前方的战马受到惊吓,竟将马背上的骑士甩了下来。
翻倒的战马和骑士与后方继续前冲的骑士冲撞在一起。混乱之中,又一波箭雨袭来,挤成一团的士兵瞬间被收割了生命。
一时间战马的嘶鸣与人类的惨叫交织在一起,干涸的河床也迅速被染红了。
辽人悍勇,并不因为遇到阻碍就后退,反而冲势更猛。
他们的队伍之中也有弓弩手,只是峰顶山石草木颇多遮掩,山下射来的箭基本上都射空了。凤勉一方也只有倒霉的旗官手臂上中了一箭,被同伴拖下去包扎,换成了凤勉的副官充当旗官。
从司空等人的箭雨之下冲过去的辽人,有的被绊马索绊倒,有的被禁军中的弓弩手射死,而更多的人则越过他们的尸首,与后方的将士短兵相接。
峡谷中顿时杀声震天。
这一场厮杀从日出时分一直持续到了日落,才终于因为霹雳弹引发的大火而结束。
凤勉让人将之前准备好干草枯树丢下山崖,这些东西都已经干透,极易点燃。而且它们将攀援在山壁之上的干草也引燃,一时间峡谷里烟气蒸腾,之前冲入山谷中的辽人生怕自己会被火势困住,不得已,只能暂时后退。
这时夜色已经降临,在宋人占据了高处,又有霹雳弹加持的情况下,继续纠缠下去并无益处。
辽人退出山谷之后,继续向黑松林的后方撤退。
辽人退走之后,凤勉也带着人下了山与凤随等人汇合。
有属下问起被商队丢弃在路上的车马,凤勉眼睛一蹬,“当然带走!带不走的都一把火给老子烧了!”
总之一根线头也不能给辽人留下。
想来凤勉没少干过跟辽人争分夺秒抢夺战利品这种事,手下一伙儿如狼似虎的亲兵并没有因为一天的厮杀而露出疲态,反而一个个双眼冒光地开始搜索沿路被丢弃的马车。
瓷器和大件的摆设,砸了,砸了,这东西不当吃不当喝,还沉甸甸的不好带。
茶叶、布匹、吃食……统统带走。
珠宝首饰,金银细软……带走,带走,这些东西可都是能换银子的。
还有马车,拉车的骡马都牵走,车厢则堆放在撤退的路上,能给追兵制造一点儿障碍,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凤随带着徐严赶过来的时候,就见白潜和司空两个人,正靠着车辕直喘粗气。
这两人负责将那些需要带走的货物集中装到几辆较为结实的马车上。活儿不算重,但两人毕竟已经两日一夜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了,来回搬了几趟东西,就都有些头晕眼花起来。
凤随忙说:“你们两个,换下来休息。”
司空转头看看,见凤勉的手下也都被安排去休息,便也不再推辞,跟着白潜上了马车,裹着斗篷靠在箱子旁边躺下,几乎立刻就睡了过去。
凤随盯着他眼睑下淡淡的淤青看了一会儿,解下身上狐裘,盖在了司空的身上。
这样的动静,要放在平时,司空是一定会警醒的,但此刻,或许是熟悉的气味儿与温度让他感觉熨帖,睡梦中的他眉头展开,露出了一个舒心的表情。
徐严有样学样,解下身上的斗篷盖在了白潜身上,然后主动接手了这两位留下的活儿。
虽然一整天的厮杀令他们几乎耗尽了力气,但昨天夜里他们都吃得饱,睡得好,不比司空等人连夜急行军,一直在连轴转。
何况为着便于赶路,没用的东西都舍弃了,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
车马很快便整理完毕,一行人朝着涿州的方向快马加鞭,一路疾驰而去。
司空是被马车颠醒的,他揉着被磕疼了的脑袋瓜子坐了起来,头脑还有些晕沉,身体上温暖舒适的感觉却已经先一步传来。
司空低头,看见从他肩上滑下去的熟悉的大氅。
难怪他会睡得这么舒服了。
司空一笑,将大氅抱在怀里,打算去找凤随。
为了防止货物在颠簸中掉落,箱子装好之后都用绳索做了固定,此外,外面还罩上了一层厚布遮风挡雨。
司空和白潜就是缩在遮布下面睡觉的。
这会儿白潜仍在沉睡,身上盖着一件不知道什么人的棉斗篷,睡得脸蛋热乎乎的。
司空从遮布下面钻出来,触目所及,乃是一片空旷的荒原,不远处便是山峦起伏的黑影,映在夜幕之上,像静默的剪影。
月上中天,一轮圆月宛如银盆一般,将荒原上的景色映照得纤毫毕现。
司空想到了一句话:天时、地利、人和。
在这样的夜晚撤退,也算是老天帮忙吧。
马车周围都是凤随的亲兵,见他醒来,便有人牵着马过来,带他去见凤随。
凤随和凤勉走在车队的前方,正商议涿州送来的情报。见司空过来,凤勉忙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凤随瞥了他一眼,心里嘀咕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位弟弟是个如此热心的人。
司空忙说:“这一觉睡得沉,已经缓过来了……大人怎么没休息?”
凤勉打了个哈欠,“事情都安排妥当,我也要去补一觉了。”
他还有一肚子话要跟司空说,但想想这会儿大半夜的,又是在赶路,周围还有那么多耳朵听着呢,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招揽人这种事儿,也要讲究一个谈话的氛围与技巧。凤勉心想,还是到了涿州,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坐下来慢慢谈吧。
凤勉走后,司空驱马走过去,将大氅递给凤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大人太冒失了,这么冷的天……”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说得多了,显得他不识好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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