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佑帝心头掠过淡淡的羡慕。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凤云鹤微微侧头瞥了一眼他的儿子。对了,这个小子还在京城里当过两年文臣呢,听大理寺卿反馈的消息,他做的还不错。
朝中官员太多,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还不足以吸引崇佑帝的视线。他之所以会记住这个名字,是因为不久之前太后刚刚提过凤随,说他与崇佑帝的幼女年岁相当。
崇佑帝不是很乐意跟凤云鹤做亲家,但不得不说,这一桩亲事若是能做成,对各个方面都极为有利。而且凤云鹤的儿子,本身的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凤随正跟他手下说着什么,然后凤云鹤做了一个阻拦的手势。
崇佑帝不知道凤云鹤想要阻止的是什么事,稍稍有些好奇,“镇北王,你们在说什么呢?”。
凤云鹤上前一步,面沉似水的回道:“回官家的话,是我的下属想用自己的封赏跟官家求一个恩典。”
“哦,”崇佑帝好奇的挑眉,“什么恩典?”
他也是看过话本的人,在那些故事里,有些有功于朝廷的臣子会想用自己的封赏为父母求诰封,或是在家乡为自己的族人重修宗祠。
这些都是积功德的事,上位者也乐意成全。
崇佑帝兴致勃勃的想,换了是他,他也乐意成全。
传出去,这也是一段佳话。
崇佑帝还等着凤云鹤说话,就见他朝着身后使了个眼色,然后一员小将走了上来,略有些拘谨的给他行礼。
新封的明威将军司空。
崇佑帝对他也有印象,这人几次攻城都在前锋营,身手极好,据说还是个神箭手。而且满殿相貌各异的文臣武将,多一半儿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帮子,不得不说,人都是视觉动物,像明威将军这种年轻英俊的少年将军还是很能吸引视线的。
崇佑帝上下打量他,“你叫司空?”
“回官家的话,末将司空,想拿封赏求官家一个恩典。”司空毕竟是头一次见皇帝,心里还是有些小紧张的。
他面前的这一位,可是这个时代最有权势的人。
崇佑帝鼓励的看着他,“你说。”
司空深呼吸,然后勇敢的抬起头,有些失礼的与崇佑帝来了个四目交投,“末将想状告两个人。”
崇佑帝心中大奇,这小将军是把他当成了青天大老爷?!
“告谁?”崇佑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丝不妙的预感。但话已出口,这个时候拦住不让司空说话已经不现实了。
他听到司空的声音铿锵有力的说道:“末将要告慎国公虞道野骗婚,告长荣公主逼死人命!”
一石激起千层浪。
崇佑帝也身躯一震,“谁?!”
这,这是告他的姑母?!
崇佑帝第一反应是赶紧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闭嘴。
“告状,不是应该去京畿衙门吗?”他盼着这个小子识趣的顺着他的话走。
但司空只是抬着头,一脸纯良无辜的看着他,“这桩案子,二十年前我舅舅就告过官,但没人敢接状纸。”
司空说着,从一堆证据里找出了李骞和夏瓶等人二十年前的状纸和证词。左右看了看,向旁边走过去两步,交给一旁服侍的内侍,示意他递上去。
内侍不敢细看,垂着头托着这些轻飘飘的纸卷走上去,递给了于成明。
于成明也觉得棘手,将这东西递上去的时候,脑袋垂的低低的。
崇佑帝扫了两眼他递上来的状纸,的确纸张泛黄,边边角角都有磨损的痕迹,看上去是多年前的东西。
二十年前管着京畿衙门的人还不是蔡茂德,不过一样是个胆小怕事的软蛋。
崇佑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说“朕给你打包票,他一定敢接”或者“京畿衙门一定会秉公处置,你只管去告?”
这话要是漏了出去,蔡茂德还不知要怎么误会。搞不好事情反而会被闹大。而且以卑告尊,这种案子会很快在坊间传播开来,到那时,皇家的面子丢的更多。
崇佑帝脑海中反复权衡利弊,最后还是觉得就让这个小子在朝堂上说吧,至少官员们心里都有一杆秤,不该编排的,不会往外说。舆论方面,反而更容易控制住。
崇佑帝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说吧。”
他居高临下盯着司空,希望他看出自己的不悦,老老实实的闭上嘴。
但司空却丝毫也没有接收到他暗示信息,反而唯恐天下不乱的开始陈述案情了。
怎么当朝告状,他在心里已经推演过无数次了,如何让旁人不能插嘴制止他,如何及时地穿插证据,每一个步骤,他都胸有成竹。
他将证据按照时间线排列出来,平放在大殿的地板上,一一指给崇佑帝看,“这两位是当初帮助虞道野办路引的人,可以证明李道确实就是虞道野。”
“这是李持盈族叔的供词,李道入赘李家,婚书就是他起草的,他也是证婚人,婚书上还有他的签名手印。”
“这几份是李家的下仆的证词。”可以证明长荣公主是如何跋扈地将李家的人都关了起来,又是如何逼迫李持盈低头的。
大约在长荣公主的眼睛里,区区一个民女竟然还敢跟她顶着干,简直不识抬举。
崇佑帝听到一半儿就开始后悔了。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他不能直接说“你不能状告宗室”这样的话。宗室跋扈,年年都会闹出一些事情来,大家的眼睛都盯着他,他至少在表面上要做出秉公处置,要给臣子足够的维护这种姿态。
不能让人说闲话,说他这个当皇帝的偏倚了宗室。
但这孩子呈上来的证据实在太充分了。不但有状纸,有物证,还有人证。
他准备的越是充分,崇佑帝就越是感觉棘手。
而且这案子并不复杂,复杂的地方,无非是长荣公主的身份——崇佑帝肯为了一个下臣就惩罚自己的姑母吗?!
凤云鹤冷眼旁观,心里渐渐涌起一团怒火。
这么些年来,他们吃了朝廷这些蠹虫的多少暗亏,明着暗着的欺负打压就不说了,一边推着他们送死,一边儿又顾虑他们手中有权,鬼魅伎俩层出不穷。
没一个好东西!
他今天非得让崇佑帝打了自己的老脸不可!
凤云鹤站了出来,很恭敬的向崇佑帝建议,“既然告的是慎国公母子,总要让被告有机会替自己申辩。官家不如请上公主和国公爷,听听他们怎么说。”
崇佑帝这才反应过来,今日大朝,虞道野竟然告假了。
不对,不是他告不告假的问题。堂堂公主怎么能因为有人告状,就被带上大殿跟人对峙?这成何体统?!
崇佑帝紧盯着凤云鹤,想看出他说这话到底有什么用意。
但很快他就发现,等着看热闹的人竟然还不少。陆续有臣子跳出来说应该召长荣公主母子俩上殿来申辩。
连礼部尚书都含蓄的提了一句,说长荣公主可由太后陪同,垂帘于侧。如此一来,既符合了问询的流程,也不至于抛头露面失了礼仪。
崇佑帝有些骑虎难下了。
他把目光投向左光书,却见他微微颌首表示赞同。
直到这个时候,崇佑帝才模糊觉得,他的臣子们似乎一直在等待这样的一个……与宗室叫板的机会?
可是为什么呢?!
他模糊记得有人跟他说过,某个臣子的老娘上山去烧香,出城的时候遇到长荣公主的车驾,因为老太太的马车让路慢了一些,被长荣公主的手下粗暴赶到一边,老太太在车里碰伤了头,回来就病倒了。
是谁的老娘来着?!
崇佑帝一时想不起来,只模糊记得自己还赏了些补品给那位老太太。
还有一次,有位大臣跑来哭诉,说长荣公主在某家的宴会上掌掴他的女儿。他的女儿正值妙龄,结果出了这样的丑事,谈好的婚事也黄了。
他当时温言安慰,只说长荣公主性子急,但本性并不坏。而且她在皇室中辈分太高,他也不好出言责罚云云。
后来那位小娘子好像嫁去了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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