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胡松借口钟饶让他练兵,果然很少再去后方的商队里跟韩云生见面。而钟饶也対手下的人约束更为严格。
胡松虽然还经常能见到张世良,但有了凤随的提醒,他也不敢多话了,生怕韩云生闹出什么事儿来,让他也受到牵连。
一来二去的,看上去倒是跟张世良疏远了一些。
钟饶原本就是通过胡松来跟张世良联系,胡松一怂,钟饶也消停了。他是比胡松还要有城府的人,自然听得懂凤随的提醒。
于是在司空等人看来,他们的队伍终于有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喜人气象。
三月底,一行人到达白沟。
这个地方,数年之前还是宋辽两国的边境,也曾是两国交割岁币、开办榷场进行商贸活动的地方。如今,白沟河以北,涿州辖下的新城和河道以南三十里的雄州,仍然是宋辽混居之地。
当初辽人战败退走的时候,凤家军并没有将城中的辽人平民尽数驱赶,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两代,甚至三代,早将这里视为自己的家乡。
対他们来说,到底是辽人治理还是汉人治理其实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在这里继续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但这件事,対于朝堂上的一些人来说,也成为了凤家军的把柄:対待辽人如此宽宥,凤家莫不是想邀买人心?
虞国公凤云鹤曾上表陈情,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如此,关于该不该驱逐辽人的话题才算告一段落。
其实大家都知道宋辽交界之地地广人稀,如果收回的只是一座座空城,没有从事生产的百姓,要来何用呢?
但无论是凤家军,还是対凤家军心怀不满的朝臣,彼此心中都有怨气。会爆发争吵是正常的,争吵的话题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対凤家军来说,他们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身后却有这么多拖后腿的同胞。
対那些朝臣来说,他们只想哄住这些辽国人,别让他们南下。哪怕花点儿钱,给点儿东西都没有关系。凤家军的所作所为,危及到了他们的安稳生活。
于是,双方都清楚彼此的怨气并不是真正得到了解决,它只是不得不沉寂下去。一旦给它一个缺口,它会以更大的威力爆发出来。
第143章 我只是遗憾
几年前的白沟,还是非常热闹的一个地方。
城外的榷场汇聚了辽国各部落的商人,他们赶着车马,带着皮毛和药材赶来换取汉人的布匹和茶叶。城中的商铺鳞次栉比,有汉人开的,也有辽人或者远道而来的高丽商人在这里开店做生意。
包括大宋的商人海贸带回来的一些奇奇怪怪的商品,在这里也能见得的。
但现在,这种繁荣的景象都不见了。榷场早已关闭,不再有外域的商人来这里赶集,整个镇子都显得萧条了很多。
司空陪着李骞在街市上走了走,挑了几张上好的毛皮。北地一入冬就天寒地冻,毛皮比别处的都要厚实柔软,而且跟京城的物价相比,这里可以说非常便宜了。
毛皮店的老板娘是一个年龄在四十来岁,明显有着两国血统的中年妇女,性情十分爽朗。她一边手脚麻利的帮着客人将选好的毛皮收在一起,一边跟他们闲聊,“你们来的是时候,这些毛皮都是以前做买卖的时候留下来不舍得卖的。”
司空听笑了,做生意的人总会说这样的话,好像客人从他们这里占了大便宜似的。
“那怎么现在舍得卖了?”他笑着问老板娘。
老板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小年轻,你以前来过我们这里没有?以前生意好做得很,还有海上的商人来我们这里做买卖呢。现在不行啦,榷场也关了,再往北的涿州、燕州都有军队守着,北边的商人们不好过来,生意不好做。这些镇店的宝贝留着也没用,只能拿出来贱卖。”
司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怕的就是不但朝堂上有人针对凤家军,民间的百姓也对他们心存不满。
李骞在旁边笑了笑说:“那我多付给你一点儿银钱,省得你说我们占你便宜。”
他生得白净儒雅,风度翩翩,那老板娘就多看了他两眼,笑着说:“多付银钱也不必了,我们这里生意虽然不好做了,但也不是没得做。南来北往的行商总还是有的。再说官府还发放种子农具,号召大家去开荒呢。”
司空精神一振。
就听老板娘说:“说起来也是各有利弊。以前来这里的人都是做买卖来的,辽人也多,他们走到哪里都带着刀,惹了事,官府的人也不敢管。真要惹到了辽人的贵族,那死了也是白死。”
她一边说一边叹气,“我们想挣几个养家糊口的钱,都得夹着尾巴忍气吞声。官府的人也不敢惹那些大爷啊。真是睡觉都得多上两支门栓!我们这条街,把头的那户人家,有一次就被一伙儿喝醉酒的辽人给点火烧了,店里的人差点儿没跑出来,他们就站在街上哈哈笑……这些天杀的辽狗!”
李骞也听的直皱眉,“这样官府也不管吗?”
“哪敢管?!”老板娘叹了口气,神情却又缓和下来,“现在城里就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了。那些有钱有势的辽狗都被撵走了,留下来的都是我们这样的穷酸……钱挣得是少了些,但好歹安稳,不用担心哪天会得罪了那些有势力的辽狗,丢了性命。”
李骞点点头。
老板娘又笑着说:“生意不好做,不过我们以后就有田地了……官府让我们开荒呢。哎哟哟,以前在城外有田地的那些人家可吃香咯,种田的事,大家都要去问他们呀。”
李骞与司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笑容。
“我们家也没人懂种地,我家掌柜的带着两个儿子也跑去听人家讲种地经,”老板娘说着就笑了起来,“还好官府不但发放种子,还发放农具,田地开出来头五年的收益都是自己的。河对面的新城也是一样。再过些日子,我也要去侍弄田地啦。”
司空问她,“店还开吗?”
“开。”老板娘干脆的说:“咱们的军队打到燕州,榷场就开到燕州,打到檀州,以后就会开到檀州,辽人那边没有田地,他们自己又不懂织布,好些东西都要跟咱们来买的。这生意是断不了的。”
她的五官轮廓比起汉人来要深一些,看在司空眼里,这就是一个外域之人。但她却是一副宋人的口吻。说起打仗的事,还很替大宋的军队自豪。
司空忍不住问她,“没有人埋怨吗?毕竟你们的生意没有以前好做了。”
“生意是没有以前好做了,”老板娘很认真的跟他讲理,“但是比以前安稳呀。以前辽人说打就打过来了,就算我们想种田,也不敢种。你想,他们一打过来,我们的田地不都白种了?”
司空点点头,
老板娘又道:“这两年,官府的人三天两头就在街上给大家讲道理,这燕云十六州,就好比咱们大宋的北大门。北大门只有握在自己人手里,家里人才能睡得安稳……再说,以后不打仗了,南北的生意还是会恢复的,我们还能安安稳稳的种地,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李骞也听的连连点头,“种田是个安稳营生。有了自己的田地收成,哪怕遇见灾年也不怕了。”
“客官说的是。”老板娘将包好的毛皮交给李骞的随从,大约是聊得舒心,老板娘还送了李骞一副护膝。
结账的时候,李骞赞她的东西好,多给了她两个银锭子。老板娘欢天喜地的将他们送出门,还让他们以后再来。
师徒俩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不知不觉就出了城。宽阔的河流就在不远处,明亮的阳光照耀着清凌凌的河水和河岸上已经泛起了些微绿意的丰沃的土地。
李骞拉着司空在石块上坐下,小鱼连忙铺上毛皮垫子,生怕他家先生受凉,又嘱咐司空,“先生不可久坐,免得着凉。”
“知道了,谢谢小鱼哥。”司空知道这垫子也是他沾了师父的光,道谢的话说的也十分诚心。
小鱼退开一些,留他们师徒自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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