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随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将他整个抱进怀里。
他知道受了伤的人会有一些情绪低落。他去伤兵营的时候,总能听到伤员跟旁边的同伴唠叨自己的家人,说自己媳妇儿做饭好吃,说孩子小时候如何如何淘气,偶尔也会说自己家人、邻居之间的纠纷。
说这些话,不就是因为想家了吗?
他的司空无家可想,心里又难受,所以才会罕见的露出仿佛是撒娇的模样。
在凤随的心里,司空忽然就变成了一个想家的小娃娃。
或许也会想的,凤随想起司空曾有一次提过他前世的阿爹。
凤随微微侧过头,在司空微凉的脸颊上蹭了蹭,轻声问他,“是想父母了吗?”
司空闭着眼靠在凤随的肩上,感觉到凤随的脸凑了过来……有点儿痒。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我是想到了我死之前的事,当时还接到我妈妈打来的电话……”
他当时还有点儿不耐烦来着,因为时间很紧,老师已经进了试验场了。工作人员还等着他上缴手机,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他。
司空一直避免去想,不久前还在电话里跟她说“我不是小孩子啦,穿衣服什么的我知道,你别瞎操心”的孩子,一转眼却传来死讯,她会是什么心情。
还有,他爸爸又是什么心情……
司空觉得心悸。
他对不起他们,可他别无选择,也并不感到后悔。他是军方的人,也算是一名战士,对战士来说,还有比战死沙场、比牺牲在自己的岗位上更好的死法吗?
可是他一死了之,活着的人却要承受晴天霹雳一般的打击了。
司空有些艰难的说:“有时候死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搞不好也会跟他一样,再一睁眼,已经重新转世投胎,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但活着的的人,却要一直陷在痛苦里。
这一仗,他若是死了,他师父一定会哭的,还有……
司空抱紧了凤随。
凤随微微侧过头,将一个轻吻落在他的脸颊上,“死很容易,活着却难,但我们也还是要好好活着。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我们要是死了,要交给谁去做呢?”
他见过的官员都各有各的私心,谁会跟他们想得一样?
凤随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心头发热,他跟司空是有同样抱负的人。他们想做的事是一样的,想要努力去改变什么的心意也是完全一样的。
他们是一样的人。
他这样想的时候,心头火热,忍不住又凑过去,在司空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司空想笑,忍不住又叹气。
他睁开眼,就见凤随正看着他,很认真的那种看法,好像他是什么奇珍异宝,生怕少看一眼,这珍宝就要被人收走了似的。
司空觉得自己被他眼里的珍爱所打动,忽然就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凤随见他睁眼,以为自己偷亲的举动要惹来他的抗议了。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就有错,于是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司空笑。
司空又想叹气了,他觉得凤随的笑容让他心里软软的,胸膛里像是堆着一大把甜甜软软的棉花糖。
他凑过去,在凤随的嘴唇上吻了吻。
很软,微凉。
司空退开一点儿,回味了一下,觉得这种触感有些特别,与任何食物都不大一样……
但凤随的感觉似乎与他不同,因为他的脸色红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然后他伸出手,很温柔地托在司空的脑后,俯身过来吻他。
与刚才的感觉不同,司空觉得凤随好像被某种急切的情绪推动着,亲吻的动作竟带着几分凶猛的意味。
力道也重。
司空的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相爱之人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爱意了。
他以为拥抱就是两个人最为接近的距离了,但其实不是,亲吻才是。两个人的气息都融在了一起,意乱情迷之际,甚至觉得灵魂都颤抖着合二为一了。
这令人迷醉的感觉仿佛延续了很久,又仿佛短得只有一霎。
司空把额头抵在凤随的肩头平息自己有些过分急促的心跳与呼吸,脑海中的恍惚感还没有散去,背后受伤的地方却有些发软,好像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了似的。
凤随用下巴在司空的发顶轻轻蹭了蹭,忍不住又想笑了。他觉得他的怀抱里一直以来都是空的,好像就应该嵌进来这样一个人才算圆满。
天造地设。
司空就是老天为他造出来,要让他的人生变得圆满的那一部分。
凤随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
他想到这一次是司空主动亲近他的。这是表示他终于想通了?开窍了?不再坚持他那些有关身份地位的原则了?
或者,生死之间才意识到那些东西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这个事实本身已经足够让凤随感到幸福了。
凤随忍不住把人抱的更紧一些,还低下头在司空的发顶吻了吻。
司空应该昨夜在李骞那里洗过澡了,头发上还有未散的淡淡的竹叶香味儿,但这一天打打杀杀下来,难免会有灰尘。
不过凤随一点儿也不嫌弃。
他刚想提醒司空以后可以到他这里来洗澡换衣服。他一个人住,身边只带着一个书童,总要比营房那种环境方便一些……
结果他话还没出口,一抬头就看见贯节鬼头鬼脑地站在内室的门口,满脸都是见了鬼的表情。
他的眼神里甚至还有一些懊恼,仿佛觉得眼下这局面是因为他的失职才造成的。
凤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
贯节不是很想出去。他有些担忧的看看司空的背影,怀疑司空是被自家大人强迫的。要不怎么低着头呢?
低着头,一般是不想看见人的意思吧?
凤随的两道浓眉就皱了起来,心想这小子吃错药了?
他不是很在意被这两个书童看到什么。本来像他们这种贴身服侍的下人,主人家的秘密就很难能瞒得过他们,所以贴身伺候的人才选的格外慎重,出身、品性都要考虑到。
以前看他和空青也算稳重,怎么现在才发现这小子也挺沉不住气?
贯节看到凤随皱眉,不敢再违拗,垂着脑袋退到了外间。
司空在凤随身上靠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没有牵到你的伤口吧?”
凤随笑着摇头。
司空是没看见他和贯节的眉眼官司的,凤随也不想让他看到。
司空之前就说过要拉近两个人身份上的差距这样的话,要是看到有人关注他和上官走得近这种事,估计又要跟他疏远起来了。
凤随就喊了一声,“贯节,去看看三郎收拾好了没有。若无事,请他过来一趟。”
贯节刚才就看出他家大人有些不大痛快了,不敢废话,蔫蔫的答应一声,出门去喊人了。
司空倒愣了一下,“刚才贯节在外面?”
凤随知道他在想什么,将他放开,伸出手替他整理有些歪扭的衣襟,轻描淡写的说:“他刚才送华大夫出去……没事的时候,他要替我守着房门的。你以为他能看到什么?”
司空松了口气,心想守在门外啊,那应该什么都没看到。
但这样想的时候,司空又有点儿不好意思,觉得他们俩这样,有点儿偷偷摸摸的,好像……不大正派似的。
大概职场就应该是个严肃理智、摒弃了感情的地方吧,所以在这样的场合里,任何与感情相关的事情都会有一种……禁忌的感觉。
真奇怪。
司空心想,刚才都不觉得有什么,反而现在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了。
“我以后……”司空干咳一声,努力摆出一副正经的面孔,“会注意的……”
凤随一笑,“注意什么?”
司空说不下去了,他瞪了一眼凤随,这种事情还要他说的明明白白吗?
凤随就笑着叹了口气,“司空,别想那么多……等下三郎过来,你也听听吧。辽人那边,情况不大对。”
司空精神一振,他想到了白天那一场混战,原本都以为这些人是萧有德派出的先头部队,但先头部队都打起来了,后面的主力军居然始终没有露面,这就有些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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