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晖虽然打从成亲开始就盘算着和离,但见苏家人唯恐他会不同意,巴不得苏琳早日离开乔家的模样,还是让他觉得有些难堪。
福莲县主却对苏家一行人毫不在意,自顾自的带着人在华阳公主身旁坐下,慢条斯理的跟她闲聊起来。
华阳公主此刻真是心若油煎。
倘若苏琳真的因为对乔颖儿照顾不周而被休弃,对乔家的名声毫无影响,她自然乐意顺水推舟的换一个自己喜爱的儿媳。但如今事情已经闹开,苏大人父子俩显见是不会放过乔家,她心里就免不了有些埋怨福莲县主了,埋怨他们为何不将事情做的周密一些。
至于乔颖儿,她们都默契的将她忽略过去了。不过是个小孩子,就算哭闹,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以后时日还长,有的是调教她的机会。
乔颖儿到底还是被华阳公主身边的婆子从苏琳怀中撕扯下来带走了。
凤随看了这半天,招手将花厅门口的林娘子叫了过来,“扶你家娘子起来吧。既然乔大人说这是家务事,本官也不好插手。”
说着,他朝苏大人的方向瞟了一眼。
苏琳心领神会,说了句多谢大人。
苏大人待乔晖也在和离文书上按下手印,当即派人去京畿衙门盖章,非要将这事一次就办利索不可。
同时他带来的苏家的管事已经开始清点苏琳的嫁妆了。
司空旁观这一场大戏,只觉得心里憋得慌。
苏琳有父兄在背后撑腰,算是能从乔家这个泥坑里跳出去了。可是这样算起来,她不就是被人算计着赶出乔家的吗?!
就算华阳公主拉不下老脸,掏自己的私房给了苏琳一些体己,这能补偿苏琳所遭受的羞辱?!
司空忍不住嘀咕一句,“奸夫淫妇,欺人太甚。”
凤随转头看了一眼司空,见他皱着眉头,一会儿满脸怒容的盯着乔晖,一会儿又十分鄙夷的瞟一眼那位福莲县主……小表情还挺生动。
凤随嘴角一挑。
凤随看看垂头站在他面前的苏琳,说了句,“乔家的家务事,本官是管不了的,乔氏宗族恐怕也不会上赶着去得罪前途远大且手握实权的乔大人。不过,本官最是看不惯倚强凌弱之事,官家面前一定会好好的替娘子问一问:难道我大宋朝堂上掌握权柄的都是这种两面三刀,背信弃义之人?!”
最后一句话说的格外义愤填膺。
苏家父子顿时生出知己之感,苏大人本就有面圣的资格,当下也指着乔晖骂道:“你这种阴毒小人,利用自己的亲女来算计自己的娘子……简直闻所未闻!你当初既不愿意娶,何不早说?难道我家琳娘除了你就找不到夫家?!”
乔晖脸色变幻,却无法替自己辩解。
这件事若是没有露馅,顺顺利利泼苏琳一身脏水,将她撵回苏家去,自然是谁也怪不到他头上。等他将苏氏休弃之后,再说福莲县主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乔颖儿,如此一来,哪怕日后他与福莲县主的私情曝光,看在福莲县主曾对乔颖儿有过救命之恩的份儿上,纵然是太后,也不好对他们多加指责。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苏琳竟然会选择报官!
福莲县主也坐不住了。
她从小养尊处优,从不将寻常官员放在眼里,哪怕私情暴露,她也没觉得自己在苏家人面前就矮了一头。
但身为宗室女,她在苏琳面前最为自傲的就是有一个县主的封号,若是她婚前闹曝出丑闻,官家与太后会不会一怒之下,削去她的封号?
坐在她身旁的华阳公主也同样坐不住了。大宋朝的皇室公主看似尊贵,却并没有什么地位。哪怕曾经带过兵的记国公,也在尚主之后卸了兵权,只领了一个驸马都尉的虚衔。
她的夫君没有实权,在官家面前也说不上话。而福莲县主的母亲却是太后的亲女,官家的亲妹妹,华阳公主还指望日后能通过福莲县主在官家面前说一说乔家的好话呢。若是福莲县主名声受损,太后与官家还不恨死了乔晖?!
那就一切都完了!
华阳公主拦在了苏大人的面前,连声说:“亲家息怒!亲家息怒!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苏大人不好跟个妇人拉拉扯扯,一旁的苏大郎却怒不可遏,“公主这话让人心寒,倘若受辱的是公主的女儿、妹妹,公主可还能说出这般不痛不痒的话?!”
华阳公主在暴怒的父子俩面前压根插不上话,只好转头向凤随求救,“还请凤大人看在与我儿同朝为官的情面上,说和一二。”
凤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请公主带着乔家人退避,本官与乔大人有话要说。”
华阳公主连忙带着人退出花厅,去了旁边的厢房。
花厅里就只剩下凤随和他的亲信,以及苏家的三人。
苏大人仍然满面怒容,但对着凤随的时候,语气却十分客气,“凤大人有话请讲。”
凤随沉吟片刻,转头问身边的人,“你们也听了来龙去脉,都有什么想法?”
苏大人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再看看自己的一双儿女也都是一副意外的神情,便抿了抿嘴角,暂时不吭声。
他也要看看这位大理寺少卿到底是站在哪一边说话的。
今日陈原礼和徐严都有公务,随着凤随一起来乔府的人是罗松与司空。
罗松见司空示意他先开口,便上前一步,给诸位大人行过礼,朗声说道:“小的赞同大人将此事上奏朝廷,岂能容这等品德败坏之人窃居庙堂?!”
凤随点点头,视线一转,望向司空,“司空怎么看?”
司空犹豫了一下。他觉得满花厅的人都义愤填膺,一身正气,只有他的想法充满了精打细算的小家子气,有些……拿不出手。
凤随就笑了,“但说无妨。”
司空看看身旁斜着眼睛看他的罗松,知道这小子又在腹诽自己了。他不久前还当面说自己是“烂好人”“没原则”呢。
再看看凤随,他却是一脸从容的等着司空开口,好像……无论司空说了什么,他都不会感到意外,都能……理解他。
司空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迎着凤随有些期待的视线,他忽然觉得,哪怕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遭人笑话,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第46章 我就不死
司空就上前一步,向两位苏大人行了礼,又转头去看苏琳,“请问苏娘子,在这件事上,最让你感到愤怒不平的,是哪一点?”
苏琳被他问的愣住了。
这时代的女子,尤其是世家大族的小娘子,是没有什么独立的人权的,都是依附于家里的男人。即便是离个婚,也要由家里的男性长辈来出面主持。除非家里没有男性长辈或者兄长,否则她自己写的和离书都不算数。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本来也是抱着“一切由父亲和兄长做主”这样的态度来看待和离这件事。
但此时此刻,陌生的小衙役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苏琳的感觉既陌生,又新奇。更有一种“原来我自己也能发表意见”这样的不可思议之感。
同样感到惊异的,还有苏大人和他儿子。他们俩毫无疑问是疼爱苏琳的,但作为传统意义上的士大夫,他们从来不觉得家里的小娘子也拥有与他们地位平等的发言权。
就好比他们此番来到乔府,目的是为苏琳做主——做苏琳的主。而不是为她撑腰,让她自己做主。
父子俩迟疑了一下,见凤随已经摆出了一副想听听苏琳怎么说的态度,心里虽然还有些疑惑为何凤大人不听他们父子的想法,反而要听琳娘的想法,但还是识趣的暂时闭上了嘴。
苏琳迟疑了一霎,见自己的父兄并没有出声反対,凤大人也在鼓励的看着她,便鼓起勇气说道:“最让奴感到不平的,是这些人明明做了错事,却毫无悔过之心。”
他们合起伙儿来理直气壮地欺辱她,明目张胆的编织落网,给她扣上一顶“不慈”的大帽子,仿佛她就应该一声不吭的挨欺负,就应该卑躬屈膝的按照他们的想法主动求去,或者干脆以一死来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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