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正开着,屋里的女子也看到这一幕,登时大吃一惊,“你是什么人?!”
司空回头,就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站起身,颇为惊慌的看着他。她身上穿着黛青色衫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背后,清丽的面孔不施脂粉,竟然就是刚才在舞台上弹奏了一曲《踏月》的温娘子。
司空看看她,再看看在他手中不断挣扎的丫鬟,心里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这算是劫持人质了吧?
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楼下隐隐传来脚步声。
司空额头冒汗,他看看眼神惊慌的温娘子,再看看她身旁的桌子上放着的琵琶,脑海中灵光一闪,神差鬼使的说了一句,“温娘子,我来教你弹琴吧。”
温娘子,“……”
不光温娘子,被司空拎在手里的俏丫鬟也呆滞了。
玉弦挣开了司空的手,不屑的冷笑,“你?!你以为你是谁?竟然大言不惭,敢说要教我们娘子?”
司空挑眉,“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你们娘子怎么啦?天下第一吗?!”
玉弦被噎住。
就算在她心里,温娘子的琴技确实天下第一,她也不能这样说。说了,她家娘子就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淡泊宁静,而成了狂妄自大,不知深浅。
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是会给他们家娘子招祸的。
温娘子呆滞了一下,也冷静了下来。
夜晚后院一向安静,所以她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对于这莫名其妙出现的青年人,她大约也猜到了他的处境。
不过她是外人,并不关心这青年与玉香楼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纠纷。她在意的,是刚才青年人说的那句话。
温娘子扶着桌面又缓缓坐了回去,“你要教我什么?”
这句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想笑。
司空想了想,觉得他一个只上过几年兴趣班的业余选手,跟温娘子这样的专业人士比琴技肯定会落于下风。
就算不会落于下风,也远远达不到可以当人家老师的程度。那他刚才说的那句“教你弹琴”就真成了笑话了。
不能比拼技巧,那就只能在眼界上,或者说知识面上去一拼高低了。
司空就说:“我教你弹奏一首曲子吧。”
温娘子也不多问,冲着她的琵琶抬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司空放开丫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大大方方地走进来拿起了温娘子的琵琶。
这是司空生平所见的,最好的一把琴。琴身色泽温润,触手如玉,连琴弦也泛着一层柔润的光泽。
“好琴。”司空忍不住赞了一句。
温娘子微微一笑,笑容中流露出些许自得,显然也是非常看重自己的宝贝的。
司空试音,随手拨弄琴弦,开始寻找感觉。
楼阁之下,脚步声杂乱,几个打手已经跑到了台阶下。
温娘子冲着玉弦使个眼色。
玉弦踌躇片刻,抬手将温娘子的房门阖上,转身朝楼下走去。
她刚一抬脚,就听身后的房间里传出了两三下拨弦的声音。
玉弦脚步一顿。
起初她以为这是那名青年在试弦,但很快就意识到不是。她陪在温娘子身边,耳濡目染,虽然琴技无法与温娘子比肩,但耳力却绝非一般人可比。
这几下拨弦太有韵律感了。
这不是在试弦。
琴弦被拨动的余韵尚未散开,琴弦再次被拨动。
玉弦竟然无法再走出一步了。
在她的身后,琴声如水波一般荡漾开来。
恍惚间,仿佛眼前的秋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另将一幅极美的画卷徐徐在她面前展开:水波温柔地涌动,大片的芦苇在月色中汇成了剪影,月色溶溶,将明亮的辉光铺洒在了水面上。
粼粼波光在月色中起伏,水势渐渐浩荡,夜色也变得开阔起来。
没有尘世的喧嚣,甚至没有鸟雀虫鸣来破坏这月、这水波、这夜风中弥漫的花香……所组成的静谧美好的画面。
玉弦觉得自己的魂儿都飞了。
她的身体被分成了两部分,魂魄漂浮在半空中,身体却僵硬地走下楼梯,迎上那些面容狰狞的打手。
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唯恐他们制造出的噪音破坏了这天籁般的琴声。
领头的打手迟疑的看看她,再看看她上方关起来的房门,小声问道:“玉弦姑娘,可看到这附近有生人来过?”
玉弦僵硬地摇了摇头。
她这会儿稍稍清醒了一些,伸手指了指楼上,“娘子在练琴,若有人来,必定会打断她了。”
打手凝神听了听,楼上除了琴声,确实没有别的声音。他冲着身后的人摆摆手,又嘱咐玉弦,“若是见到生人,打发婆子来说一声。”
玉弦连忙点头,忙不迭的将人打发走了
等人都走开了,她又舍不得上楼去打断这琴声了,索性在楼梯上坐了下来,拄着腮,静静听琴。
一曲奏罢,温娘子久久无法回神。良久,才哑声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
司空反问她,“请问娘子看到了什么?”
温娘子情不自禁的闭上眼,捕捉灵魂中仍在不断震颤的余韵,“春江水暖,月色溶溶。”
司空微微一笑,“这首曲子,就叫《春江花月夜》。”
第24章 做戏
司空觉得,他这一天过的可真是精彩。
混进庵堂破解机关、找到了山中暗道、逛花楼、欣赏这个时代的音乐演出,然后他还客串了一把带课老师,给这个时代顶尖的演奏大师上了一节音乐课。
这可真成了以前在网络上看到的笑话了:学渣给学霸讲题,一个敢讲,一个敢听。
当然,学霸的学习态度还是很端正的。
温娘子的课堂笔记记了好几大张,都是司空看不懂的汉字和符号,什么宫商角徵羽。司空知道这是源自春秋时期的五声调,是古代的音乐人用来记录乐谱的方式。
他看不懂这个,但还是对温娘子的求学精神生出了敬佩之意。
下课之后,司空告别了再三向他道谢,还称他为“先生”的温娘子,悄悄地溜回了前楼,混进一群童心未泯的老爷们当中,看了半场皮影戏。
皮影戏演的是一位书生如何突破豪门大户的重重障碍,成功地……勾搭上了大户人家小娘子的故事。
故事的最后,书生终于钻进闺房,见到了花容月貌的小娘子。他一边声情并茂的赞美她如何如何美貌,什么眉如青山,眼似流水,一边开始上下其手地解人家小娘子的衣裳……
司空看的有些窘,有一种聚众看小黄片的感觉,但周围的人都是一副猥琐又开怀的表情,他也不好表现得与众不同,只好硬挤出一个淡定的表情,囧搓搓的假装自己对这种程度的演出习以为常。
还好陈原礼来救他了!
他拎着司空的后领子将他从人群中拖了出来,一到厅外就挤眉弄眼的笑话他,“行啊,小司空,原来你爱看这种的啊?”
司空小脸爆红,结结巴巴的反驳,“谁,谁爱看啊?我这不是赶巧了吗?他们正在演这个,我又不能点戏。”
陈原礼瞅着他嘿嘿嘿。
司空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见小包袱还在,就顾不上害臊了,问他,“大人呢?”
陈原礼收起了一脸的坏笑,“还在之前听琴的单间里。不过还有别人,等下多余的话不要说。”
司空点点头表示明白。
单间里,春娘子正在弹奏一曲《蝶恋花》。
她年轻,人又长得美貌,虽然琴技比不了温娘子那样的大家,但她笑吟吟地坐在那里弹奏,仍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
张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打着拍子,偶尔一转头,却见凤随神情淡淡的,手中端着酒杯,似乎在品酒,又仿佛在想心事。
张鸿这个时候就有些意兴索然了,他跟了凤随一个晚上,也并没觉得凤随露出什么小辫子。或者就是因为面对他这个对手,才故意装出一副正经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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