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云机刚反应过来这位小将看着眼熟,似乎就是凤随手下的那个司空,眼角的余光就见谷底有亮光一闪。
他连忙转头,就见凤云鹤等人都已经捂住了耳朵,凤云鹤还特意转向他这一边,做了一个捂耳朵的动作示意他。
耶律云机反应也快,连忙有样学样。他刚刚捂住自己的耳朵,就觉得脚下大地震动,稻草人的中央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谷底的树枝也好、稻草人也好,都被瞬间轰上了半天高。
巨响传来,即便是站在山顶,耶律云机也感受到了空气里传来的那种冲击波,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他胸口推了一下。
大约距离较远的缘故,力道并不足以将人推翻,但它带给耶律云机的震撼却是空前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宋人的霹雳弹竟然已经发展到了这种程度。
浓烟散开之后,有小兵捧着一些东西上来让凤云鹤过目,耶律云机站在旁边也看的清楚,是被炸出了窟窿的马皮。
原来他们还在稻草人的身上蒙上了马皮。
耶律云机对霹雳弹的杀伤力有了更为直观的认知。
接下来有士兵重新在谷底布置,然后再一次做不同的试验,有的霹雳弹是需要引线的,也有些是需要绑在箭尖上依靠弓箭的力量来进行投掷。
因为每一次爆破之后都有人做专门的测量和记载,试验的流程进展的有些缓慢。等他们返回城里的时候,太阳都要落山了。
耶律云机彻夜未眠。
他开始反省自己,当初被凤家军从手里夺走了燕州的时候,或许真的有侥幸的成分,当时他身边还有耶律洪基派来的监军,兵力部署方面颇多掣肘。
这也导致了他对凤家军一直抱有一种不服气,又有些轻视的态度,总觉得若不是自己这一方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凤家军不一定能赢的那般容易。
就是在这样的心态之下,他犯了轻敌的毛病,导致接连失去了顺州、蓟州……
耶律云机捂了捂胸口。
大宋的军队早已不是他记忆中几年前的军队了,他们的战斗力、战斗方式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并非毫无觉察,可惜……
可惜他一直不屑于承认这一点。
耶律云机抱着脑袋,发出了一声狼嚎似的号啕。
转天一早,又是白潜亲自来开门将他请了出来,直言辽方的来使已经快到檀州城下了,请耶律云机沐浴更衣,用过早点之后,跟其他俘虏一起出城。
比起之前的狂傲,耶律云机显得冷静了许多。他默默的听从白潜的安排,沐浴、更衣,然后去前厅用过早饭,出门上了一辆马车。
这一次,没有人再捆住他的手脚。
耶律云机坐在马车里,车帘挑开了一半,让他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他在檀州生活了这么久,檀州的大街小巷不说有多么熟悉,但哪里是哪里还是分得清的。檀州,与他屯兵的时候,确实不一样了。
苦苦思索哪里不一样的耶律云机,直到走到了城门口,才忽然反应过来街上的百姓穿着汉服的多了,街头小贩的吆喝声似乎要比原来更大声,仿佛……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耶律云机下了马车,回头望着来时的长街,心中有几分茫然,更多的,却是被人打落尘埃之后,终于从尘埃里爬了起来的真实感。
他发誓,此生要谨记教训,再也不能犯轻敌的毛病了。
凤随和司空站在城门外,正与耶律洪基派出的使者萧德良寒暄。
萧德良是一个外貌淳朴的中年人,他之前一路冒着危险护送皇太子回中京,得到了耶律洪基的赏赐。但也因为他的擅自离职,导致儒州防守出现失误,落于宋人之手。如今在御前,虽然有皇太子替他说话,他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否则带着银子来换俘虏的差事也不至于落在他的头上。
凤随和司空悄悄对视一眼,一起望向朝着城门外走来的耶律云机。
他们已经知道耶律乙辛被诛杀的消息,作为“奸贼”的义子,耶律云机回去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至于他还有没有机会带兵打仗,就要看他的主子有没有继续任用他的胸襟和胆量了。
司空凑近凤随的耳边,悄悄说了句,“我看悬。”
凤随一笑,没有出声。
他也觉得……很悬。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却并不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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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懂得反省自己的耶律云机,大约再也没机会上战场了~
第261章 阿保
在耶律洪基的连番试探之下,司空带人在各条小路上之埋伏的炸\弹充分的发挥了作用。
往往是前方的道路被炸翻之后,因为拿不准宋人还埋了多少炸\弹,他们只能舍弃这条路,后退,寻找新的出路。
这样不断试探、挑衅、对决、后退、再试探着发起新的对决……的日子在临近春节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双方默契的停战,耶律洪基返回中京去过年了。
辽人重视春节的各种祭祀活动,如果这些活动也由皇太子来主持,很有可能被臣子们理解出各种耶律洪基不希望出现的意思。
凤云鹤带着凤锦和凤随留在檀州过年,司空则申请到了跟屠老和连云城一起返回恩州的机会。除了火器局有事情要解决,他还想见一见他师父。
出来这么久,他师父一定担心他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来到恩州,不但城市里逐渐焕发了生机,城外的大片无主的荒地也迎来了新的主人。
恩州县令也根据城外的地形重新划分了不同的村子,各村的村长都由最先来到这里的军属担任。这也是便于管理的意思。
有家人在军中供职,军属们往往比普通的居民更加守规矩。生怕因为自己言行不谨,而影响到了从军之人的前途——凤云鹤治军之严,是北境的人都知道的事。所以仗势欺人的事情在北境是很少发生的。
恩州城外,军营以东的河东村。
村口一道新开的水渠,寒冬腊月,水渠里已经结了厚厚的冰。水渠边上几棵老松树,树下几个孩子正站在那里朝着大路的远处张望。
他们都是河东村新移民家里的孩子。移民当中有家境不错的,也有因为在其他地方活不下去了,背井离乡到恩州来开荒讨生活的。所以这些孩子们有穿着新棉袄,也有穿着旧衣服,上面还挂着补丁的。
不过村里的孩子们都是一起在村中学堂念书,下了课又整日玩在一起,彼此之间倒也没有那么多的计较。
其中一个男孩抻着脖子看了半天,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同伴说:“阿保,你的消息准不准确啊,我爹真能回来吗?”
旁边的男孩长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巴掌大的小脸显得格外漂亮。他呆呆望着道路的尽头,对小伙伴的提问有些心不在焉,“阿爷说今天会到。”
小伙伴还是不放心,“那……我爹真的回来吗?咱们都等了好几天了!”
阿保眨了眨大眼睛,“你爹不是叫李富贵?那就一定回来。”
小伙伴好像放心了一些,搓着小手在旁边转了两圈,又爬到旁边树上去看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滑了下来,“阿保,他们怎么还不到啊。”
阿保也不知道。他也着急,但他比旁边这个叫石头的小伙伴年龄要大一些,自觉要照顾好他,便拉住了他的手,哄他说:“再等等。”
石头安静了一会儿,悄悄问他,“你也是等你爹吗?”
他隐约记得村里的婆娘们议论过,这个叫阿保的孩子别看吃得好穿得好,实际上是地主家里养的奴隶,他是没有爹娘的。
但这些婆娘们每天都会说一些邻居们的闲话,石头都不怎么相信的。他觉得阿保聪明,读书识字比他们都快,怎么可能会是奴隶呢?
谁家的奴隶还能去上学?
一定是那些婆娘们胡说八道。
阿保抿了抿嘴角,没有出声。腮边一个圆圆的小酒窝闪了一下,又消失了。石头的注意力却被这个小酒窝带偏了,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阿保你怎么还长酒窝啊,我姐说,只有女娃子才长酒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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