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大,雪后空气冰冷,他的脸颊被刮得生疼。
晚上九点,阮言带些食物敲响闻天和江逢心的房门,听到有什么东西砸在门上,发出“嘭”的声响。
他被吓了一跳,然后贴近房门,虽然知道这样不对,但处于担心和好奇还是听了听。
“你到底在闹什么,江逢心?”里面传来闻天听上去暴戾又压迫感十足的质问声。“我他妈把所有的工作,所有的会都挤到年前,就为了陪你来这鬼地方看一群幼稚到死的企鹅!你到底在不满意什么?”
阮言想起这一个下午闻天跟江逢心别扭地相处,江逢心不要他递来的东西,不要和他走在一起,在外人看来是很寻常的情侣闹别扭,但闻天所做的一切,这种回应在阮言看来是远超过这样回应的。
但即使江逢心这样的对待,也让闻天无法接受,像是终于退去了伪装,闻天不再有耐心,不再冷静,和以前判若两人。
“从来这到现在,你有给过我好脸色吗?你有痛痛快快说一句话吗?”闻天拢了把额发,露出阴郁又故意压着暴躁的一张脸,胸口剧烈起伏着,“你坐在雪地上不起来,那么多人看着,我以为你出事了,阮言也被你吓得不轻,可是你到现在跟我说过一句话吗?”
“我给你手套,你不要,回来也不跟我坐一起,不吃我给你夹的菜,我哪里做错了,对不起你?”
无处发泄的目光最终凝聚在缩在床角一言不发地男孩身上,命令般,“说话。”
江逢心很迟钝、很疑惑地看了看像闻天,眼神陌生,然后低下头:“说什么?”他顿了顿,问,“你是说我很丢人是不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哭,很给你丢人。”
“是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我蠢,才和我在一起?”
闻天脸上戾气未退,很纳罕地看着江逢心:“什么?”
凝结的空气,死一般的宁静,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过了约半分钟,江逢心声音颤抖,手紧紧攥住衣袖:“为什么非要我说得那么清楚呢?你的生日根本不是我认为的那天,你和容曜之前还是恋人。”他抬头,眼睛里争先恐后地跑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来,他一字一顿地质问,也像是一刀一刀割着自己最薄弱的脉搏,“你也早就觉得,我和他长得像,是不是?”
闻天怔在了原地。
似乎早就设想过的场景,他只把那当成一种备选,一种最坏的场景。
因为总以为江逢心对他的爱足够蒙蔽一切,也足够江逢心不去追究目的和结果,在渐入佳境的爱情中缓缓沉醉,最好永远不让他看见所谓真相。
一开始只是为了方便自己达成目的,现在大概是怕他会太痛。
可当闻天真正意识到这一切,似乎为时已晚。
江逢心等不到回答,说什么似乎都是于事无补,不可否认。
“你就算真的和他有过什么我都不在乎,”他哽咽着说,“可是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连生日都要骗我?”
他的眼睛凝结极度悲伤的情绪,像是要割掉身上的某块肉下来时一样痛的眼神,让闻天感受到从脚底、指尖冒出的寒冷和刹那的不知所措。
江逢心用力摸了下眼睛,穿着酒店的拖鞋,很决绝地披了棉服往外跑了出去,留下雕像般僵立在原地的闻天,和门被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第39章 (2)
外面很冷,雪后的空气更加冰凉,地面上都是积雪和水渍,倒映出缤纷凌乱的灯光。
江逢心的双脚变得麻木,他只穿了拖鞋出来,脚后跟已经失去了知觉,可还是不愿意停下,一路躲人一路狼狈跑出来,不知道去哪里,随便哪里都行,他不想看到闻天。
也不想像现在这样总是想到闻天。
愤怒、悲伤和对闻天的爱很纠结地缠绕在一起,他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很生气,应该和闻天大闹一场,可面对闻天他总是没有那样的胆量,于是就成了自己一个人的赌气、一个人难过得要死。
他现在没办法做到冷静下来回想和闻天相处的过程,而闻天的那些话都清楚地在他的头脑中循环。
为什么闻天不给他答案?
时间不早,外面温度低,路上没有几个人,树梢上和展馆上都挂着彩灯,到处弥漫着新年的欢乐气氛。
在三棱锥形状的标志建筑物下面,江逢心和其他人一样渺小得可怜,可只有他是一个人。
低温、复杂的情绪成为疾病的催化剂。
即使是深夜也响起的听不清歌词的舒缓音乐传入江逢心的耳朵,没办法缓解他现在心脏一阵阵痉挛似的疼痛,他撑着面前的墙壁,一只手放在心脏处紧紧胸前的攥住衣服,整个身体像是虾子一样蜷缩起来,十分艰难地呼吸着,然后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渐渐跪下,缩成一团。
异国他乡的医院里,病房的颜色和国内一样都是死一样的白。
病床上的人没几两肉的脸上扣着氧气面罩,过于安静地病房里只听得到输液时极细微的响声。
医生用英文问哪位是家属,闻天便站了起来跟了出去。
“虽然送过来及时,但还是不能保证肺部没有感染的情况,先心病人很怕这个,很容易导致心脏衰竭,家属一定要注意这点,”医生说,“再说怎么能让病人一个人跑出来呢,这么冷的天气。”
“抱歉。”闻天说。
“别跟我抱歉,千万要注意,这太危险了。”
医生嘱咐了两句,又回去查了查江逢心的情况,然后才出去。
从找到在酒店周边的公园里意识薄弱的江逢心开始,阮言和周景焕就一直跟着他们,半夜发生这种情况,每个人都疲惫不堪。
闻天撑着额头在门外坐着,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时抬起头,露出疲惫的、布满红血丝的一双眼睛。
“医生怎么说?”
他把情况复述了一遍,阮言点点头:“但愿没大事吧,太吓人了。当时你怎么都不拉住他?”
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问:“你跟他说的?”
阮言愣住,然后说:“他……他先问的我,他好像也知道你们的关系。”
听完这话,闻天揉了揉眉心,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过了再一个小时,江逢心醒了,闻天在他旁边的坐着,让阮言和周景焕都回去。
呼吸依然还有些困难,江逢心动了动手指,花了几秒钟时间辨认地点,然后扭过头看到病床旁趴着的男人,浅眠时眉头也依然皱起。
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一下子醒了,忙问他现在还难不难受。
江逢心只是很安静地看着他,然后慢慢转过头,不理人。
“我去叫大夫。”闻天起身按了按铃。
好在已经退烧,但医生说他身体基础本来就弱,以后得注意调养,江逢心点点头,闭上眼睛听着,然后病房门被关上,有人坐在他身边,手贴了贴他额头。
他皱着眉头要躲。
“心心,别这样,”闻天说,“饿不饿?困不困?”
“我很累。”他声音很虚弱,也很轻,“让我睡一会儿吧。”
江逢心对着闻天,没办法真正地生气到恶语相向。
闻天看他一会儿,说:“好。”
在第三天晚上,医生说已经并没有大碍,可以出院,闻天办好了手续,给江逢心换上衣服和袜子,避开输液的伤口小心把胳膊往那件米黄色的棉服里套,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帽子和口罩给他戴上,蹲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脸,“不生气了,我们先回酒店,明天赶飞机回去好不好?”
江逢心点了点头,闻天把他背起来,走到门口感觉有温热液体流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对不起。”闻天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江逢心吸了吸鼻子:“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闻天身形顿了顿,然后沉默着把人塞到出租车里,自己也上去:“还有半个多月呢。”
江逢心就不说话了。
直到到了酒店里,他躺在床上休息,吃了药,看到闻天一件一件收拾拿过来的东西,然后开始慢慢想这段有些嘲讽的所谓“蜜月”,又不由自主地去看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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