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传真过来,董事会还是跟上次一样电脑会议,国外的会推迟到下个月,对,想办法跟对方交接一下,那块地付雨松想要就让给他。”
“闻总,”办公室的门被提醒一样敲了几下,闻天电话还没有挂断,回头看到手里拿着几张纸的眼生男人,点头示意对方稍等,将电话里的问题快速结束。
情绪还没完全抽离,对方看闻天面色不算太好,于是脸上挂笑:“闻总先喝口茶缓一缓。”
“不用,”闻天在沙发上坐下,利落道,“说你的事。”
对方便自我介绍道:“我是广安人事部长,中午领导来找我,说您要找一个姓江的已经辞职的工作人员,我这里拿来了几份档案,您过目。”
闻天很快接过,指尖穿梭于纸张中,目光仔细而谨慎,生怕错过什么的样子。
人事看他这样,也不觉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最终,他的目光停驻在一张证件照上。
照片上的人白而瘦,白是苍白,眼下有淡淡乌青,瘦是枯瘦,两颊跟着凹了进去,一双微微下垂的杏仁眼里没有太多神采,定定看着镜头,只有一双乌黑瞳孔,像是说着从他身上能轻而易举看到的一些太艰难的过去。
闻天的唇紧抿着,下颌线绷得很紧,紧皱的眉头下,那双眼睛沉沉注视着照片,而后是名字,工作经历和一切。
而有关工作经历的每个字都让他看到回想过无数次的过去,看到明明对一切都充满希望的江逢心。
“怎么换了这些?”
霍庭予看到江逢心发给他的药物照片时就立刻打了电话过去:“这些药副作用太大了,怎么回事?阿平为什么不给你之前的药?”
江逢心哑口无言,霍庭予在沉默中也了然。
“闻天来找过我。”霍庭予说。
“他……”
“不用担心,没有跟他说。”电话那头一阵沉默,霍庭予知道他为难,所以只是尝试着说,“逢心,南市不行,你想去别的地方也可以,你……”
“没事。”江逢心很快说。
接连几天,江逢心总是能看到闻天,公司的同事起初觉得新鲜,问江逢心那是不是他的表亲,长得不是很像,江逢心只是笑笑。
他不上闻天的车,七月炎热的日子里,和闻天坐在一起总让他心中烦闷,可怕的是无法回避不想的过去和越是回避就越窒息的以后。
江逢心退无可退,在夜深人静时怨恨并不公正的命运,失眠成了常态,越发明显的病痛让他难以入睡,越是难眠越是清醒,越是要想到某些人和事。
对闻天的回忆也总是在夜晚涌入脑海,最初他不习惯,渐渐的,两年过去,错杂难解的感情就化成梦魇的养料。
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时间轴的每一个点上的温度都在零下,只有父亲和闻天在的日子是短暂的春天。
再闭上眼睛,他看到某年的初雪,睁开眼睛又不见,再也无法入睡。
他从床上下来,赤脚行至窗边,习惯性地抬头看,月亮被云层挡了大半。
又低头,看到楼下停着的眼熟的车时,手不自觉绞紧衣角,眉头微微皱起了。
大概是太过了解自己的身体,也不想再绞尽脑汁想什么逃离的办法,江逢心只是放纵闻天所作所为,一切随他去,并不计较。
次日,江逢心赶上双休,去超市采买,如常出了楼门口,没走多远就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回过头看到身着常服身高个头远高过常人的私家保镖,分散在四周,江逢心没当回事,买完东西出来走了小路,又被人高马大的保镖拦住去路。
“江先生,闻总现在人在国外,您别让我们为难。”
他无法,抬头时皱了下眉,料想大概是天太热,看人的轮廓都有些模糊,这时更添烦闷,于是点了点头,转身想走,又被拦住。
“闻总说天热,让您跟我们的车走。”
不只是现在,过去闻天对于适合江逢心生存的温度也很上心,夏天要有空调的房间,但温度要正好,最适宜的地方是他的怀里。
车上放他过去常听的歌,车上摆他过去放上去的装饰物,一个会随着车发动而摆头的动画玩偶。
江逢心笑笑:“闻总花了不少心思。”
司机一愣,而后憨笑几声:“这些小玩物,放在车上本来就挡视线,我老早就跟闻总说得拿下去,闻总一听就黑了脸,现在换了车,东西还带着。”
江逢心怔然。
回到公寓也到了接近中午,开了车门迎面一股热气,江逢心跟司机道了谢,提着东西往楼里走,开门时发现王姨正好从对门出来,见到他后先是一愣,而后便赶上前去叫他“小江”。
“小睿最近去公司实习了,我这还觉得空落落的,这些日子也没见着你……”
江逢心把东西放回屋里,也请王姨进来坐,王姨摆摆手说不用:“这有点事情忙,对面来了个租客,这房子本来在老刘手里,上次租给了一对小夫妻,新装修的,这租客还嫌不干净,非要人彻彻底底打扫一遍,我先忙去了,”王姨拍拍手,跟想帮忙的江逢心说,“小江你先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这。对了,你家里有没有豆豉?”
“有的,我给您拿,”江逢心转身去厨房,拿出了装豆豉的罐子,“您看够吗?”
王姨接过,看到罐子后笑开了:“你这孩子怎么把调料罐拿给我了?这可不能当豆豉用啊!”
江逢心:“我可能看错了,我再去一趟。”
转身时,他听到王姨笑着打趣:“年纪轻轻的,眼神就不好使了,还不如我这个老婆子咯……”
江逢心身形微顿,某个念头在脑海中飞快划过,带动心脏突如其来的下坠感。
第54章
顺从自己内心的侥幸,江逢心自顾自认为近视或许是因为在办公室里长期对着电脑上单一冗杂的程序,也和偶尔的加班有关,因此选择隐瞒这一现象,自我安慰般刻意过好每天。
直到某天,同事让他找一份文件,江逢心习惯地凑近瞧屏幕上的字,被一边的同事敲了下肩膀:“你是想扎进电脑里吗?不要颈椎了?”
江逢心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用午休时间去了趟眼镜店,验光医师说他眼睛并没有问题,视力没有下降,如果是模糊建议去医院做个全方位的检查。
江逢心犹豫了一下,在过马路时出现在视野中的所有物体边缘虚化发散。
他低头看了看地面,随后抬起头,直视刺目的阳光,有些难受地眯起眼睛。
这件事没有告诉任何人,江逢心照常生活,也并没有停止服药,尽管这是霍庭予极度反对的。
但江逢心现在并无牵挂,自从两年前开始,自认为对生活并无任何留恋,并且事实上,即使他悄无声息地离开,最终也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影响——他没有子女,父母或者爱人。
某一刻,江逢心甚至报复性地认为,对于闻天来说最好的惩罚是不是自己的离开,可下一秒,他自嘲地想不会的。
他本身只是累赘。
距离闻天离开南市已接近两周,两人除了手机外没有其他联络方式,以前的微信江逢心早就不用了。
所以闻天总是规律地在晚饭前打电话给他,像是确认对方是不是还在原地一样,如果江逢心不接,在不长时间后就会有几个人过来点名找他。
江逢心依旧因为闻天感到窒息,但每次坐在车里看到眼熟的某些东西时胸口又涌过不知名的情绪。
闻天几乎承包了他的衣食住行,似乎无处不在。
这让他苦恼烦闷,想快点结束一切,可明明他自认为已经把所有话都讲清,偏偏闻天听不懂一般执迷不悟。
通常聊天的内容也很普通,不像从前,热恋时总会有各种话题,即使是沉默,或者很无聊的事情,那时江逢心也总会感到满足。
“刚刚结束的会,过两天就回国,这边日出很好看,我拍了照片,”闻天那边像是在哪里走动,偶尔有人和他用带着地方口音的英语聊天,“我现在在海边,”他沉默了大约十秒,才说,“想带你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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