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突然有狗叫,他又清醒,睁开一点眼睛。
“睡不着?”闻天低声问他,“是不是枕头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时间还早。”
已经十一点半了。
闻天动作顿了顿,用手拨开他扎到眼皮的刘海儿:“你床头柜里的那个平安扣,我没给你乱动,需要你自己收。”
江逢心点点头,没有睁开眼睛:“谢谢。”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江逢心回答:“我爸爸留给我的。”
算是他唯一的亲人,说话时语调都放轻了。
“上面有些裂痕。”
“嗯,”江逢心稍微动了动,贴着床单的身体还是有些汗,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许是因为夜深人静,回忆也突然变得明晰起来,“据说是我还不记事的时候,找大师求来的,保佑年岁平安。”
闻天轻轻“嗯”了一声以作回应,又听着江逢心继续说。
“后来被江逢轩弄坏了,但是叔叔没罚他,我很蠢,还和他打赌,结果输了,就绕着操场跑圈。”然后,江逢心睁开了眼睛,忽然又不愿意说了。
闻天也沉默很久,把人抱在怀里,听到他吸了吸鼻子。
“你不该管我的。”
不该停下,不该让任何人知道他叫闻天,也不该让江逢心一直记住有个人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很久,闻天没有说话,透亮的月色盖在他脸上,俯视身旁人的神情像是悲悯的神的雕塑。
江逢心说了不少,忽然觉得困了,也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次日的飞机是下午起飞,这样足够江逢心睡一个好觉,闻天小心翼翼起来,盯着江逢心看了很久,这人背对他侧躺着,肩膀也看不出起伏,闻天往前凑了凑,察觉到对方的呼吸,也怕吻下去会吵醒他。
那天江逢心睡得很安稳,睁开眼睛时都已经十点,他揉了下眼睛,听到闻天跟他说:“醒了?”他递来一杯水,“还要不要再睡会儿?”
江逢心摇了摇头:“不是要赶飞机吗?”
“下午两点的,不着急,想吃点什么吗?”
江逢心一边听他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药,很熟练地就着水喝了下去。
闻天这时没说什么,从他手里接过水杯,又拿来手机和他看看外卖的页面:“想吃什么直接加购吧。我去外面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
江逢心也没说话,低下头看着手机。
页面五花八门,他倒真的有些饿。
客厅里放的大包小包不少,零零碎碎的东西,闻天用最大的耐心收拾了一会儿,打算直接叫人过来打包搬走,回到屋里就看到江逢心把手机举得很近,眼睛还微微眯着似乎努力要看清什么。
“心心,”他站在原地,对抬起头时眼神似乎无法聚焦到自己身上的江逢心说,“你的眼睛怎么了?”
第60章
从徐横回到绍市的一路上,闻天抱着江逢心的力气并没有减小。
相对于想要安抚或者传递温度,江逢心能体会到的更多的是对方很少有过的情绪——闻天的手指在确认般不时摸索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心出了汗。
江逢心想到闻天在知道他眼睛的事情后的眼神,心脏又仿佛稍微恢复了知觉,随之而来的是传至神经的痛。
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江逢心在回去的路上迟钝地意识到,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某个错误的起点。
但他想活着,也想让霍庭予的生活能回到正轨。
剩下的似乎并不是重要的事情——闻天给了他什么,爱或者不爱。
但闻天比他想象的似乎更加不堪重负,明明他自己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三个小时之后,江逢心时隔两年第一次站在了绍市的土地上,被暑气和不真实的感觉席卷全身。
行李被另一辆车拉走,江逢心在车上问闻天:“你做什么?”
“先去医院。”
江逢心便皱起了眉头:“我都说了……”
“你说了不算,”闻天重复道,“去医院。”
和很早之前一样,闻天带着他去医院的样子就像爸爸带着孩子,高大的身躯罩在他身后,看上去很可靠的样子。
跑了几趟科室,取结果也都是闻天来。
看诊的老医生拿到结果的时候也皱眉。
“这是并发症,他这个病大多数人都会出现这个情况。”
“不是没有好转的情况,但要从根儿上治好才行。”
话都没有说得太死,江逢心心里不是不明白,一次次听多了自然也就习惯,可闻天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而后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在某个拐角的座椅处,江逢心看到闻天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嘴里塞了两颗随身带着的薄荷糖。
闻天用手掌揉了揉额头和太阳穴,眉头的纹路深了几分。
江逢心不知道他在和谁打电话,在说什么,对方看到自己时怔了下,然后很快挂了电话,朝他走来。
“回去吗?”江逢心问他。
“回去。”
海苑门口的金马雕塑相对于两年前并未有过多改变,江逢心往外望,记起司机在发动车时问闻天要去哪里。
两年,公寓周边的店铺更新换代不少,江逢心对一切感到新奇,眯着眼睛专注看。
“在看什么?”闻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边,”江逢心指了指外面的美容院,“以前是不是咖啡厅来着?”
闻天并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并不知道。
“不经常来吗?”江逢心问他。
“平时有人打扫,”闻天说,“我偶尔来。”
江逢心点点头:“工作要紧。”
之后他便不说话了,也懒得思考,等待车开入车库的过程中闭上了眼睛休息,可过了不久,就被闻天叫醒,确认性地叫了声:“心心?”
江逢心困意正浓,这时半睁开眼,模模糊糊中分明看到闻天眼中并不经常出现的情绪。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闻天像是松了一口气般说:“睡吧。”
他便闭上眼了。
空调再怎么吹,夏天的地下车库还是热,临近傍晚,暑气和蝉鸣一起来。
闻天抱着人,更像抱降温器——江逢心身上凉得让他不放心,也太轻,窝在他怀里的样子像只受了伤的猫。
在车里时,江逢心明明只是睡过去,闻天却有一瞬是怕他不再醒来。
闻天终于也有软肋。
直到进了房间,江逢心因为被放在床上的动作而醒来,睁开眼同闻天对视,闻天似乎礼貌性地要吻他,江逢心却下意识地偏过了头。
闻天没说什么,吻他的侧脸一下,又说:“先别睡了,晚上会失眠。”
很惜命的江逢心也没反驳,坐了起来,茫然环顾四周,也发现装潢与记忆相差无几。
他又觉得不对,总是哪里差了些,直到看到那个帆船的模型。
江逢心皱起了眉头。
“你走之后重新做的。”闻天解释说。
江逢心点点头,没说什么,揉揉眼睛准备起身时闻天又问他:“去做什么?”
“走一走,”他说,“总是躺着会难受。”
明明也没躺太久,闻天倒也没反驳他,抚着他起来时,对方抽出手说不用:“我自己能走。”
这栋房子的面积并不算太大,两个人住刚刚好,也可以养宠物,因为阳台宽敞,但是他们都没有等到对方又时间照顾宠物的那一天,所有就仓促结束。
他从卧室走到阳台,以前养的桃蛋和熊童子也都没有了,约莫是没人照顾死掉了。
又从卧室出去缓缓走到客厅。
沙发和地毯上并没有明显落灰,天青色的茶几上倒扣单只的情侣杯,另一只江逢心记得是在他们闹得很凶的那段时间被打坏了,破碎的声音就唤起一切过于疼痛的回忆,窒息和病痛伴随着记忆汹涌而来,让他钉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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