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那天夜里,江逢心难得一夜安眠。
也许是害怕,哭累了,晚上头扎在闻天怀里,偶尔发出声音,眉头会微微皱起,
他没有回复闻天的话,或者作出反应,在良久的沉默后,说自己还是饿了,要吃商场地下一层的牛肉干,孜然味的。
闻天叫人去买,顺便从生鲜店顺了条鱼,请来厨师炖的鱼汤。
江逢心起来,喝了几口,眼睛微微睁大:“好喝……”
厨师在一旁,闻言也是欣慰,脸上带了笑意,便说:“闻先生有心,选的鱼好。”
江逢心说:“还是师傅做得好。”
“那下次再找他给做,”闻天帮他把碗端着,“杨文要来,别让他看见。”
江逢心难得笑了:“你很小气。”
“再喝点。”闻天又给他喂了几口,也没顾及旁边厨师还在场。
等江逢心休息,师傅又做出了几道可口甜点,看着晶莹剔透,闻天谢过,等人要离开时又将人送至门外。
“刘师傅,麻烦您了。”
“害,”刘师傅摆摆手,“哪儿来的什么麻烦,给闻家做这么多年饭了,看你们吃着喜欢我就不麻烦。”
闻天笑笑,又问:“我爸那边……”
“老爷身体倒是还成,就是最近天儿凉下来,温度说变就变,有点风寒,您得空去看看,”刘师傅低声劝道,“二少爷和夫人没了,老爷就剩下您一个亲人,说着跟您闹别扭,长期念叨的也是您。”
闻天默然。
“老闻董今年都六十了,日子过得也是快。”
刘师傅这么念叨一句,闻天忽而有些晃神。
软垫的地板踩上去没什么声响,杨文悄悄看了眼熟睡在床上的人,大概也是被秋阳晒的,睡脸上有点红,懒洋洋,跟猫似的。
他把门虚掩,又跟着闻天去了客厅,低声道:“你后天去看你爸,小江跟你一起?”
“我还没问他,他要是在家的话家里不能没人,如果我带着他,”闻天顿了顿,道,“他大概不会愿意跟我回去。”
闻家和江家的恩怨始于上一代人的错,江逢心大概是不愿意再记起这一切的。
“后天我正好轮休,帮你带着不就成了,”杨文看着闻天不信任的眼神,辩解道,“你不信我?我在他身边还能帮着看看身体状况,比你都强。反正你回去也就半天,再说你们小区安保工作做得这么好,有什么不放心的?”
闻天想着确实是有道理,便说了好。
疗养院的位置并不算远,周内人不多,闻天到地方的时候,闻謦披了件大衣在腿上,坐在院子的石桌旁晒着日头,眯眼瞅着梧桐微微发黄的叶子。
闻天猝不及防又想起来刘师傅那句话,看闻謦比起以前,似乎是一夜之间就老了。
王伯先瞧见了他,先是一愣,而后面带喜色,忙跟闻謦附耳说了什么,闻謦便连忙转头往闻天的方向看去。
自上次不欢而散已有三月有余,期间父子之间也甚少交流,可终究有层血缘关系在,如今对坐交谈,两人对前事都没有提及,只聊了聊近况。
“前天我想让刘厨做鱼汤,刘厨挑了最新鲜的鱼还被你截胡了。”
闻謦瞥他一眼:“你自己又不喝鱼汤,把人接到绍市了是吗?”
闻天点头,也不多说。
“杨文也被你请过来,你杨叔早就跟我说了,你还瞒着我。”闻謦哼了声,“真当我愿意掺合你们的破事儿。”
“杨文在的话,我放心些。”
闻天这么说,闻謦放下手中的书,正色道:“我的态度你也知道,即便治好了,谁也不能确保他能跟你多久。命数无常,老来有个伴儿也好过我这样,再说我好歹还有你这么个儿子,你跟他没有孩子,你以后怎么办?难不成真的一个人活到老?”
闻天捏紧手中杯盏,胸口似是被人打了一拳般闷痛,低垂的目光便抬起,同面前的父亲对视:“能跟我多久?有没有以后?”他轻笑,“父亲,难道您想跟一个人在一起要考虑这些?他陪着我,哪怕是一天,在我这都是弥足珍贵,都是一辈子,难道按您的说法,在他病重时,我该不管他,该让他自生自灭?我本来就欠他良多,难道让我带着对他的愧疚过一辈子吗?”
闻謦眉头紧紧皱起,嘴唇抿紧,默然不语。
整间屋子里,闻天方才提高的声音回荡。空荡的房间里只有相对无言的父子。
闻天打破沉默:“我妈当初不顾一切选择和您在一起,难道她想过以后?可您怎么对她?午夜梦回时难道不怕想起故人?”
闻謦的手颤了颤,神色恍惚,终于道:“是我愧对她。”
闻天似乎也有些意外,愣了下,之后别过眼,道:“这话不该同我说。”
时间转眼也到傍晚,王伯看着天色,又瞧了瞧屋内的两人,轻轻叹气,转身进门问是否要准备晚饭。
闻天刚要开口,便被一个电话打断。
“怎么了?”
“闻天,小江……小江人不见了!”
第66章
王伯还没得到回复,便看见闻天脸上血色褪尽,面色阴沉苍白,更多的是慌张,从来没有过的慌张。
他连衣服都没有拿走,急忙要奔上车。
闻謦站起身来,开口道:“王伯,去叫警车,把闻家的保镖也带着,跟着他。”
“下午本来好好的,他就在屋子里睡觉,我给你发信息问你什么时候回,你说不吃晚饭,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回来,过了有四十多分钟,他睡醒了之后说想去客厅坐着,我就把人带到那,然后去了个厕所的功夫,开门再一看人就没了。”
杨文指着门:“我出来的时候看到门都没关,肯定是有谁来过把他带走了,不然他自己能去哪?”
警车声,谈话声都乱成一团,闻天看着被随意丢在地毯上的那对江逢心的拖鞋,恨得一拳打在墙上,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眼眶充血似要裂开,咬着牙沉沉恨道:“查。”
明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漫长地似乎无限拉长,公路昏黄的灯光在闻天凌厉的侧脸上明暗交织,警车上只有故意压低的谈话声和从对讲机里传出的带着电流的指示声。
“对,五点半发现,调查了那个时间点来过海苑的所有车辆,疑似的是一辆黑色SUV,车牌被故意遮上了,对,只有两个人……好,一定要尽快,麻烦您……”
闻天的耳边响起的不只是一种声音,他闭上眼睛,用手按了按发紧的太阳穴,眉头根本无法舒展,汹涌而来的窒息感在胸口化成一股股的酸痛,让他呼吸艰难,手撑在膝头微微张开嘴喘息着。
“对不起。”杨文说,“我不该让他自己待在客厅。”
闻天闭了闭眼,没有抬头,声音疲惫嘶哑:“不是你的错。”
他说:“是有人故意的。”
杨文点了点头:“门不可能是从外面开,可能他以为是你,才去自己开门的。”
警车鸣笛的声响在脑海中回荡,渐渐和多少年前闻天的生母和哥哥出事那晚的声音重合,他的眼前阵阵发黑,不住用思考代替回忆。
他忽然说:“杨文,他以为那是我。”
杨文愣住,而后反应过来,缓缓地“嗯”了一声。
“他是有多相信我?”闻天不知道是在问谁。
哪怕被骗了那么多次,江逢心还会傻乎乎地觉得闻天一定会按照他说的时间回来,他可能会很多余地认为闻天会和闻謦有些矛盾,认为闻天大概是想见到自己的,也需要自己安慰的,也可能是因为日夜相伴的人忽然离开了很久,江逢心像是要找到自己的岛屿一样,毫无安全意识地去给“闻天”开门了。
杨文问他:“你觉得会是谁?”
闻天睁开眼睛,眼神灰暗阴冷,薄唇张合:“付雨松。”
江逢心睁开眼睛时依然是一片漆黑,他鼻腔里充斥着皮质座椅特有的味道,还有夹杂在其中的肉味和汗味,耳边是汽车驶过时带起的声音,身体随着轮胎压过崎岖路径而上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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