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暮是在去赴死。江黎知道,若要以一己之力撼动钦天监这个扎根多年的庞然大物,不付出血与泪的代价,是不可能的。
但生生死死,江黎看得多了,这么多年,他亲手杀过那么多人,也冷眼见过无数次死亡,或愚蠢的、或贪婪的、或无畏的、或壮烈的死亡,他都见过,心如磐石,冷硬且坚不可摧。
江黎曾经时刻告知自己,在这世道里,只有硬起心肠,才能忍得住悲伤,才能时刻保持清醒和理智,才能活到黎明,于是这也成了他的本能,他风流薄情,从来都冷眼颓唐,暗中俯视窥探。
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得知许暮要去送死的这一刻,为什么自己的心脏开始酸涩痛楚,像是被锋利的匕首剜去一块肉,骤然空荡。
短短几秒时间,江黎内心倏忽闪过无数种杂乱无章的情绪,他不懂的情绪,从未感受过的情绪。
一种奇特的、诡异的感觉,于心底起,慢慢脱离了他的掌控。
在生物的本能和直觉中,失控,往往意味着危险,而江黎对危险的感知最为敏锐,这是他活到今日的倚仗。
失控。
危险。
害怕。
远离许暮。
远离。
眼前,三个钦查官还在紧张又焦急地看着他。
江黎于顷刻间做出了决定。
去他的生离或死别、去他的隐瞒与真相,去他的情感和理智,他非要许暮活着回来不可,欠他那么多次,想一死了之?先把债还清再说!
然后再慢慢搞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他会在许暮身上感受到这种失控的危险,为什么会害怕,他在怕什么。
“上楼。”江黎冷冷扫过眼前三人,简短丢下两个字,自顾自转身回了酒馆。
三人对视一眼,立刻跟上江黎的脚步,和他一起上了二楼。
一切沉默迅速、无声有序。
江黎心情极差,无差别厌烦所有人,他抱着双臂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面色上笼罩着一层冰冷的寒霜,唇角下压,往日总是笑意盈盈的眉眼此刻阴沉着,如兽类冷酷的瞳孔,冷冰冰盯着对面三人,周身气压低沉。
白严辉从第一次认识江黎起,对方就总是带着笑的,无论是轻佻流连的笑,亦或是冷笑假笑,印象里,江黎总是漫不经心笑着的,还从没见过对方如此冰冷锋利的模样。
白严辉把通讯手环屏幕展开投影,将保存到本地的视频调出,说:“这是他们缉捕许哥的证据,江哥,卫姐说你有办法,你……”
江黎只淡淡扫了一眼,就平静地开口:“这人不是许暮。”
江黎太了解许暮了,体态、神情、动作、样貌、还有虚无缥缈的灵魂磁场。此刻他都不用细看,只需要瞥上一眼,就知道眼前这个冒牌货虽然外表和许暮一模一样,但哪哪都不是许暮的模样。
“诶!”白严辉一愣,然后就是狂喜,“真的吗?有你这句话真是太好了江哥,既然视频里的不是许哥,那审判庭估计调查清楚就会宣布无罪释放!”
卫含明和石竟一也双双松了口气,虽然他们打心底里是相信许暮不会做出背叛他们的事的,但这条视频又不能作假,确确实实照出了许暮的样貌,他们没有证据反驳,三个人都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就只有凭空的一腔“相信”,这时候甚至不需要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只需要一句笃定的“不是”,就能让他们顷刻间安下心来,意志再不动摇。
“蠢货。”江黎收回目光,毫不留情地讥讽,“在一队共事这么久,还废物到连自己的队长都认不出?”
白严辉一下子卡了壳,他被讽刺地无地自容,局促抬手挠了挠头:“我……”
石竟一连忙把白严辉拽回来:“不好意思江先生,主要是这视频里的人几乎和老大一模一样,现在既然确定了里面的人不是老大,那我们也可以回去放心等着了……”
“白痴。”江黎冷声打断他,“如果你们要等,那许暮才是真完蛋了。”
心情极差的江黎会无差别攻击所有人,他扫过眼前这三个人,是许暮的队员,许暮信任他们,但江黎不会。
但对方是钦查官,江黎最终还是给了他们一些提示:“最难的视频都能伪造,那别的证据不是更轻松?你们钦天监有人想要许暮死,你们几个回去可以给你们队长挑一块好的墓地了。”
说完,江黎不耐烦地摆摆手:“滚吧,言尽于此。”
听到江黎说许暮可能会死,白严辉脸色骤变,他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江黎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你这个副队长水分有点大啊,和许暮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许暮死了你可怎么办啊。”
白严辉都蒙了,江黎不是在和他们许哥谈恋爱么,他之前还和卫姐明目张胆地磕cp来着,却没成想,江黎怎么一见到许哥落难,就是这副落井下石的嘴脸?
“江黎,你把话说清楚!”白严辉本来拿江黎当哥们儿看,现在看着江黎这种冷冰冰事不关己的模样,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一拳,“许哥一直对你很好吧?现在他出事儿了,你不帮忙也就算了人之常情,但你凭什么这么咒他?”
石竟一和江黎接触不多,他不敢说话,只能紧紧拉着白严辉,不让他冲动。
“小白,闭嘴。”一直旁观没说话的卫含明忽然开口喝住。
白严辉被这么一喊,冷静下来,他缓缓平复呼吸,没再冲动,但却始终瞪着江黎。
卫含明神情复杂地看了江黎一眼,自从她知道江黎是渊的人后,就开始隐隐替江黎和许暮担忧。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卫含明能看出,江黎一定知道些什么,对他们这么说,是想支开他们,单独行动。
“江老板,我还有一个问题。”
江黎挑眉看了她一眼:“说。”
卫含明指着视频里戴赤狐面具的男人,问:“这个人,是渊的杀手厄火吗?”
江黎静静盯了卫含明三秒,咧开嘴角,勾起一抹无声的笑:“他披着的身份是。但他不是。”
卫含明一怔,恍然大悟,她点点头,诚恳道:“多谢,我明白了!”
说完,深深向着江黎鞠了一躬,带着白严辉和石竟一立刻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
江黎撩开窗帘,从二楼俯视,见卫含明对其他两人解释了些什么,白严辉震惊,石竟一默默思索,然后都一脸心事重重地上车,驱车离开了黑街。
从口型来看,卫含明是个识趣的,她没把他的身份暴露出去,不然,凭这点距离,江黎有把握能杀了她。
哦,不对,他不杀钦查官。啧。
刚把窗帘放下,听见小C上楼敲门:“老板,宣子愉来了。”
江黎微微皱眉:“谁?”
宣子愉?
今天他这酒馆这么热闹?
江黎走过去拉开门,就看见带着圆形黑墨镜的黑心商人站在门外,一脸谄媚的笑。
“江老板,您是真的深藏不露!”关上门,宣子愉笑嘻嘻地跟在江黎身后,阿谀奉承,“刚刚走的那三个是钦查官吧?没想到除了许暮许钦查,您人脉还这么广,竟然能让钦查官亲自来私下找你……”
江黎踹了一脚茶几底部,发出咣当一声响。
“说正事。宣子愉,你从不出灰河的。”
“嘿嘿……”宣子愉搓搓手,眼睛滴溜溜在屋里转了好几圈,“久闻江老板调酒技术一绝,以往能被邀请上二楼的顾客都会得到江老板的亲手特调,不知道我……”
“有屁快放,不然就滚。”江黎倚在沙发上,核善地微笑,“今天老子心情不好,不知道你想不想挨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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