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泡在营养液中的,是一个完全由不同种类的菌类生长而成的人,正在缓缓被塑造成型。
这究竟是什么……
这一瞬间,许暮几乎无法呼吸。
在极端震撼下,许暮下意识抬起左手,狠狠地、用力地攥住了右手的手腕。
腕骨硌在掌心,他下了大力,将自己的骨骼捏得吱嗝作响。
没有刺痛感,这个认知跳跃在他的大脑中,时刻提醒着他,黑曜石吊坠仍好端端地挂在江黎的脖子上,是这辈子、而非上辈子。连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奇迹都经历过,那他绝不会被眼前这个生态的产物所威慑。
许暮飞速绕着营养罐环视一周,他看见了刻在罐底金属圆环上的英文字符。
SSTechno——西斯特生物科技公司。
这不奇怪,恰恰印证了他的猜想,也和下城区那惨绝人寰的病毒相互印证。
门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许暮将眉一皱,抡起铁架,狠狠地砸在营养罐上!
这个看似像是玻璃一般的罐体,不知是什么特殊的材料,竟是软的,被砸碎时碎片散落一地,营养液涌出,失去了营养液的包裹,罐中人透明的皮肤瞬间被空气氧化,变得凝实,成为几乎看不出破绽的皮肤,但菌丝的生长尚未完成,内脏是空的,只有一张皮,虚嗒嗒地挂在一副骨架上。
这还是一个尚未成型的……甚至不能说是克隆人。
那张脸,是许暮自己。
他在准备第二手计划的同时,审判庭也在关押他的监牢密室内,紧锣密鼓地筹备制衡他的planB。
而现在,他们正在对峙。
许暮冰冷的目光落在卓洪和宋幸身上,他看见宋幸手中拎着一具玻璃针管,荧光灯惨白的亮色落在针管上,即使伪装得再好,但细微的动作仍掩饰不了内心的真实情绪。
宋幸的手指微微颤着,在针管上翻来覆去地攥紧又松开,那是他紧张焦虑,还带有一丝畏怯的表现。
而恰在此时,针管陡然一晃,玻璃反射的灯光倏忽刺痛许暮的眼珠。
一霎时尘尽光生,灵光一现,玻璃管反射的冷光猝然将他拉回几个月前的审判庭。
那七十三个罪犯!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高身形,有生命体征,却无论如何,都不是许暮审讯过无数次的那种感觉,都是一副极其不自然的表情,漠然走向死亡的刑场,如此相似,却又如此割裂,导致许暮当时在第一时间发现异常,两次启用监督权,却又一无所获,刹羽无功而返。
而江黎又发现被篡改过的监控录像,和本不应该存在于其中,早已被他亲手杀死的少年。
监控录像、异常的罪犯、隐藏空间……当时的疑点混乱纠缠在一起,却唯独差一个将其完全联系起来的桥梁。
而眼下,一切分明。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直横亘在许暮心头的问题被彻底解决,一个沉重的担子被彻底放下,许暮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所以,”许暮看向卓洪,“当初那对那七十三个罪犯执行死刑时,你们用的也是一样的手段,是么?”
卓洪脸色扭曲一瞬。
许暮便懂了,他的推断,全部正确。
“所以,审判庭和西斯特狼狈为奸,西斯特负责提供培养菌丝的原株、容器、培养液,审判庭提供罪犯的DNA,在审判庭关押区的暗室内培养替罪羊,偷梁换柱,让这些由菌丝培育而成的人走上审判台,替真正的罪犯接受死刑,而真正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的人,恐怕仍逍遥法外,瞒过了所有公民!”
许暮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清晰,将事情的始末叙述地尽可能完整,以便录音设备收录其中,更方便别人理解,从根源上杜绝一切将音源散布出去后,被扭曲和歪解的可能性。
许暮的声音铿锵有力,响彻在钢筋铁骨塑成的关押区内,敲荡铁壁,如银针倾泻,掷地有声,字字珠玑。
语毕,监牢内陷入一片死寂,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武装员工没有得到命令,也依旧持枪,一动不动。
监牢外,负责巡查的武装员工仍旧按原时间表,再次巡查过。
许暮的视线微错,掠过堵在门口的一众人,轻轻落在经过的武装员工身上,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这是第一百零七次巡逻。
忽地,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掌声,许暮收回视线,他看见卓洪正鼓着掌,向前迈出一步,戏谑地笑着看他,那张方块脸上因笑而荡开一层皱纹褶子。
“该说不说,不愧是大钦查官,这种敏锐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我只能称赞一声佩服。”
“卓洪。”许暮缓缓念出他的名字。
“许钦查求知若渴啊,既然这么想知道,我就回答你。”卓洪拍着手掌:“你的推测都是正确的,不过唯独说错了其中一点。”
许暮微微皱眉。
卓洪留足了悬念,这才开口:“那七十三个人,现在可没在逍遥法外。毕竟他们弄丢了那么一大批的耗材,办事不利,只能自己顶上了。相比于半大的孩子,成年体的耗材可是更难得……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许钦查,我可是亲自把他们送去的西斯特,现在的话,他们估计在实验室里躺着呢。”
许暮敏锐地捕捉到卓洪言语中的关键词。
耗材。半大的孩子。
失踪案、绑架案,在黑街端掉的三个据点。
“人体实验……原来是你们在做。”
许暮出离地愤怒,在卓洪说出耗材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几乎要抡着铁架砸在对方的脑袋上。
“那些孩子的失踪……是你们干的……”这是第一次,在对峙中,许暮一贯平静的声音开始颤抖。
他想不出是如何冷漠、疯狂、毫无人性的思想,才能把活生生的人,称作“实验耗材”。
没什么不明白的了,他信仰了二十六年、为之效力了八年的组织,才是那个真正进行人体实验的罪恶组织,而表面上,他们将罪责抛得干干净净,维持一幅光风霁月的模样,宣扬只有钦天监才能带领上城区人民走向幸福和谐。
狗屁!
许暮在心里痛骂一声。
可无论如何,郁气都无法消解,难以消解。
只要还有哪怕一丁点人性的人,听到这种事,都会愤怒、失去理智。
但许暮不能。
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许暮强撑着压下在心底焚烧的怒火,强迫自己的声音和大脑都冷静下来,他需要清晰的叙述。
“所以你们绑架孩童抓去西斯特做人体实验,在调查结果未出的时候,就将罪责嫁祸给渊,但你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渊不见得干干净净,但钦天监绝对肮脏无比。
卓洪冷笑一声:“你就算现在都知道了又如何?大钦查官,你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救苦救难呢?一心追求公理正义,呵呵,天真。愚蠢。真不知道卞印江为什么铁了心的要提拔你,难道我做的就不够好吗?”
时间紧迫,许暮便不再理会卓洪后续的牢骚,转头缓缓开口:“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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