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半年前的江黎,他绝对不会在意旁人的死活,就算拿世界毁灭来威胁他,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江黎做事向来只看心情,没什么原则。但他唯独有三条底线。
一,不杀钦查官。
二,捡点儿孩子。
三,宽恕酒鬼。
二十年前黑街大火,滚滚浓烟里,有个钦查官给他指了条往外跑的路。
十年前下城区管道平台,你死我活的压力下,有个孩子用命换他留下。
十九年前凛冬,彻底失温前,有个酒鬼给他灌了一口烧热身体的烈酒。
半年前,他厌憎任何试图控制他的人,华嘉树就算把整个玻璃舱里的人全杀了,江黎也不会让自己主动走进西斯特任人宰割。
他的生命里寒冷极了,所以仅有的能感受到的一点温暖,让他一直记到了现在,甚至成了贯穿于生命的执念。
而这三条都和眼前的情况无关。
江黎兀自一个游荡在黑漆漆的冷夜里,他用血肉做柴,成了一簇炽烈的火,明媚又张扬刺目的背后,是燃烧着自己的精神气,爆裂却又岌岌可危,倘若这股气哪一天累了、散了,这簇火也就在那一瞬间变成飘散的冷灰。
但是如今的他,与世界有了极为深刻的牵引与羁绊,就如同此时此刻,滚烫的手掌覆盖在他的眼前,坚实的臂膀抵在背后,令他的身心都无比稳定。
精神凝聚、人格健全。
江黎想,此刻的他终究是不同了。
他愿意做出承诺,他也想担起责任。
主动付出些什么,为这个不公却又公平的世道。
江黎抬起手,按在许暮的手背上,慢慢地、慢慢地,将许暮的手掌从他眼前拿下来。
他看见华嘉树、看见人质、看见死亡。
华嘉树高高在上,仿佛创生的造物主一般居高临下,用施舍的语气说:“E-116,我给你十二个小时考虑,今晚零点前,你不准带任何武器、任何通讯设备,也不准带任何人,独自一个站到西斯特大楼前来找我。”
“如果来晚一分钟、多带一个人……哼,别想再耍什么花样,刚刚你也看到了,这些人的命,或生或死,可就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说完,华嘉树毫不留情地切断了西斯特大楼的直播,整个楼体黑下去一瞬,复又变成原来的样子,致密的金属薄膜反射刺眼的太阳光。
天台上,一片缄默无声。
以太网上,同样的沉默无言。
任谁都能看得出,如今钦天监的毁灭已经只是时间问题时,西斯特不逃跑、不负隅反抗,反而是向全世界公开宣战,这是明目张胆的、赤裸裸的挑衅。
下一秒,无数的通讯电话就涌了进来,许暮的通讯手环瞬间弹出无数弹窗,和讯息留言。
许暮匆匆瞥过一眼,握住江黎的手腕:“走!回钦查处,商量对策,即刻行动!”
江黎反手一转,拉住许暮,定在原地。
“暮哥,我去吧。”
许暮压低眉,明确又坚定地告诉他:“不行。”
江黎仍然站在原地,又轻又冷的风扫过他的发丝:“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被杀死,我知道你也不能。”
“而且,你我的身份和关系摆在这里,华嘉树全城直播点名要我,不然就大开杀戒,你不让我去,那些人真死了,你这个大钦查官以后怎么服众啊?”
许暮仍然毫不犹豫拒绝,不容置喙:“江黎,绝对没得商量。”
“可是……”
“没有可是。”许暮打断他。
“这种事无论是谁卷进去,都绝对不能答应对方的要求。”许暮语速飞快地对江黎解释。
“这听起来可能有些冷酷,但是基于严谨的战术原则、风险评估和长期实践得出的最优选择,为了最大化保证所有人,包括人质、钦查官和群众的安全,都绝对不能答应交换的要求。”
“永远不要信任敌方的承诺,华嘉树不一定会释放人质,而交换的人进去,没有武器,又会成为新的受害者,层层加码。”
“而且,倘若这次答应,那我们就彻底失去底线,主动权反而交到对方手上,此后只能一退再退。”
许暮面色严肃,高挺的眉骨压着眼,这种紧急关头,显得有些凶。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江黎踹了他一脚,嘲笑,“你当我傻?”
许暮的膝盖猝不及防挨了一下,眼神迷茫了一瞬:“……?”
江黎自信一笑,眉目飞扬,眼里毫无畏惧,反而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暮哥,你觉得我可能是受害者吗?”
江黎抽出腿环上的匕首,别在许暮的腰间,拍拍男人的腰,继续问他。
“就算没带刀,呵……宝贝,你觉得我看着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吗?”
挺像。但许暮没敢说。
毕竟江黎的长相极其具有欺骗性,身体肌肉强度远超常人,因此看着身材颀长苗条,而容貌妖冶、秾丽,这人又惯会伪装柔弱,平日相处时,如果不格外注意,真的就会认为这是一个需要精心娇养的大美人。
然而不是。
江黎说,“我就是武器。”
自信、强大,锋芒毕露。
像是裹在柔软天鹅绒中,一把如水的锋刃。
不需要说全,许暮就能理解江黎是什么意思。
他们现在陷入了一种困境,西斯特内部如同黑箱一块,全然未知,华嘉树的思维又不能用常理来揣度,平常钦查处应对匪徒“人质困境”的策略或许并不管用。
华嘉树疯狂、嚣张,神经质。
“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我进去,必然是他的实验进展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对他来说,什么都没有他的研究更重要,就算面临极大的风险,也一定完成研究。”
江黎认为,这反而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西斯特如今不进不出,找不到切入点,也找不到破绽,他们的人不可能潜入进去,遑论其中还有大量受害者,他们也不能采用任何暴力手段。
一时间陷入拉扯的僵局。
然而华嘉树的要求,却给铁板一块的西斯特暴露出一道小小的裂缝,成了联通内外的一个千载难逢的窗口。
江黎就是这把插入缝隙里,撬开铁板的刀。
“我和你们里应外合。”
许暮八年来破获无数大案,又何尝不知道这是西斯特的破绽,和一次以小博大的机会?
然而他沉默了很久,还是咬牙驳回:“就算你说的再有道理也不行。”
梁扶砚说,江黎绝对不能再接触任何非常规的生物试剂了。
许暮注视着江黎的双眼,一字一顿,“我知道你很强,但和华嘉树的交锋,从来都不是谁更聪明谁更能打。”
谁知道他手里还有多少稀奇古怪的药剂,要是再被扎上一针,江黎体内又有哪个基因被解锁,带来什么后果,都是未知的。
许暮不敢保证再来一次,他还能救的出江黎。
“你放心。”江黎就猜许暮会这么说,他轻松一笑:“他不会,上次在地下实验室,他只是想逃命而已,那支注射器是他身上唯一的攻击手段。”
“要是他知道那管药剂差点要了我的命,他绝对会比任何人都后悔。”
江黎嘚瑟地挑挑眉,“如今我在他眼里可是个宝呢,在他实现他的实验构想前,根本不可能让我出事,就算现在天塌下来,他拼着自己被砸个半死不活,也得第一个把我护住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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