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猛地扑了上去,像小时候那样,一把紧紧抱住梁扶砚的脖子。
梁扶砚被他撞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嘶了一声:“救命,我的老腰……小宝啊,你扶砚叔叔不年轻了……”
混不正经的抱怨话还没说完,江黎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开始嚎啕大哭。
“诶呀。”梁扶砚不笑了。
枯云去病床那边扒拉许暮,低声嘀咕:“走嘞走嘞,人家亲人团聚,给他们留点私人空间。”
许暮微微蹙眉,看江黎哭得伤心,看见梁扶砚轻轻抱着他,晃悠着,像哄小孩似的,用手轻轻拍着江黎的后背。
许暮收回视线,点点头:“走吧。”
四人出了病房,江黎哭了好久,他孤身一人在狼藉滩涂里摸爬滚打二十年,骤然在此刻得知,他还有亲人,江黎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用力地哭,似乎要把这二十年受到的所有委屈、所有辛酸,全都用眼泪告诉自家大人,他好苦好苦啊。
他不想做恶名在外地杀手厄火,他不想拥有一身的本领,他只想在叔叔姨姨面前做一个笨蛋小孩。
“好啦好啦,小宝辛苦啦,扶砚叔叔都听时医生说过了……小宝这么多年一个人挺过来……太不容易了……”
梁扶砚闭着眼轻拍江黎的后背,“对不起小宝……都是扶砚叔叔的错,这么多年在下城区搞研究,我竟然不知道你我都在渊,我真蠢,我怎么当时就心灰意冷到只缩在实验室里,完全不关注外面的事……如果、如果我能关注一下渊的发展,如果……我的小宝就不用在祁东那个该死的人渣手下受这么多苦……”
说到这里,梁扶砚的声音也哽咽。
“扶砚叔叔,你别自责,当初……太乱了。”江黎也拍拍梁扶砚的背,“不是我们任何一个的错。”
呜呜呜。
两个人抱头痛哭。
江黎终于止住了哭泣,梁扶砚给他拿来一卷纸抽,闷笑他,“瞧你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像小花猫。”
江黎:“……”
感动不过三分钟。
江黎终于调整好了情绪,将积攒了数年的压抑一并哭出去之后,江黎顿觉神清气爽,问:“扶砚叔叔,你怎么戴着面具?”
梁扶砚抽了抽鼻子,说:“我摘了面具,小宝你可别害怕啊。”
江黎心中隐隐由衷不妙的预感,果然,下一秒,他看见梁扶砚摘下兜帽、面具和手套。身上满是烧伤的疤,原先英俊潇洒帅气的半张脸,被火烧毁,只剩下一半的疤痕,剩下一半皮肤状态也能看出感染后痊愈的痕迹,坑坑洼洼,只有一双眼睛仍然和年轻时一样透亮。
“扶砚叔叔……”
曾经扶砚叔叔最爱臭美了,熬夜做实验之后脸上长了个痘都要咬牙切齿,还留着很难打理的长头发,就连掉了根头发都能在实验室里大呼小叫好久。
可现在,头顶也尽是烧伤,光秃秃的,一根头发也没有了。
梁扶砚看江黎那样子,就知道他想什么呢,于是潇洒一笑:“这样不帅吗?多酷啊,独一份的勋章。”
江黎盯了梁扶砚两秒,用力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个坐在病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开始絮絮叨叨讲这二十多年的时光。
江黎把在黑街和祁东手下干活的事情一笔带过,重点对梁扶砚说,他在地下实验室看见了华嘉树,把华嘉树如今伪装隋远志的样子,地下实验室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了梁扶砚。
梁扶砚听着,面色越来越凝重。
“原来他也没死。”
“当初钦天监派来的人要强行把你带走,和我们起了冲突,他们有个人在推搡的时候枪走了火,子弹弹来弹去,火花迸进了储藏氢气罐的屋子,着了火,引发氢气爆炸。我们三个当时在往地下跑,都以为自己活不了了,小书师弟转身去按下金属大门的开关的时候,爆炸波已经冲过来了,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睁开眼睛,周围只有我自己,发现自己应该是被冲击波冲到了地下实验室,金属大门刚好在我身后合上,挡住了氢气爆炸的伤害。”
“我亲眼看着小书师弟死在我面前,就以为嘉树也是,后来在黑街听说了阿枳的事……本来以为,我们四个,只有我自己苟活了下来,没想到嘉树竟然也活着,甚至……这些年……这么多的病毒和实验……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该死。”梁扶砚重重地锤了一下大腿,“他怎么能……这个人……这个人……我早该想到的,二十年前他就走火入魔了!”
梁扶砚深吸一口气,很快就冷静下来:“嗐,不说他了,反正总会有办法的,西斯特不是你们最后一步的目标嘛,事已至此,阻止他的事情,就交给那些钦查官好了。”
说到钦查官,梁扶砚忽然眼珠一转,嘿嘿低笑,凑近了江黎,问:“oi,小宝,问你个事,你和那个许暮,什么关系?”
江黎愣住,看着梁扶砚揶揄的模样,江黎耳根红了,然后绯红的色泽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颈,到锁骨,整张脸,都透着一片薄红。
这……哪怕换作是之前,换作是对其他人,江黎都不会是这种反应。
然而经过了地下实验室之后的事,又在最亲近的家人面前,江黎忽然就觉得特别羞。
“我、我……”江黎别开眼,吞吞吐吐,脸颊烧得滚烫,“我们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梁扶砚重复一遍,啧啧摇头,“我不信,我都不应该问你们什么关系,我应该直接问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江黎眨巴着眼装傻:“什么发展?”
梁扶砚:“我进来的时候,你俩黏黏糊糊你抱我我迷你那劲儿,没谈没亲我倒立洗头。”
江黎:“……”
“没有恋情能在我眼皮子底下隐蔽,”梁扶砚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得意洋洋,“没有。”
江黎:“……”
“真没谈。”江黎说。
梁扶砚一挑眉:“哦,没否定亲过,那就是该干的都干了,但是没给人家名分,是吧小宝?”
江黎:“……”
好精准。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扶砚叔叔。
江黎闭了闭眼,自暴自弃:“对。”
“我就是不想谈恋爱,我觉得那是束缚,本来挺自由的,非得把自己的翅膀折断了囚到鸟笼里,枳姨姨也是这么说的,她觉得爱情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说了,扶砚叔叔你看,华嘉树对枳姨姨不也是爱吗,但他都做了什么,他干了那么多恶心的事情……”
“小宝。”梁扶砚打断他,蹲在病床前,仰着头,认真地看着他。
“你喜欢许暮吗?”
江黎毫不犹豫开口:“喜欢。”
“那不就结了。”梁扶砚双手一拍,“喜欢就在一起。”
“啊?”江黎张大嘴巴,“这么草率?”
梁扶砚摊手,疑惑地问他:“还需要纠结什么吗?喜欢就在一起,发现不合适就分开,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要纠纠结结犹犹豫豫搞出一波一波恨海情天出来?”
江黎大脑宕机。
“小宝,”梁扶砚温柔耐心地问,“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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