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布?”绿蜡一愣,终于注意到江逾白,问,“多少?”
江逾白出门时根本没用心听周掌柜在说什么,这会儿才觉后悔,只好硬着头破胡乱报了个数,绿蜡咕哝了一句“也不贵啊”,就跑去包了一叠灵铢递给江逾白。
文无给荆苔使眼色,荆苔便咳了声,道:“绿蜡你先出去吧,我还有点儿事跟他说。”
绿蜡疑道:“能有什么事儿啊?”
文无计上心头,道:“我有个心上人,想咨询些事,姑娘你还是——”
“我我我,我这就出去。”绿蜡再怎么着也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闻言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攥着衣角跑出去了,还很贴心地带上了门。
绿蜡出去后,文无看着荆苔用关怀残障的眼神看江逾白,而被看的人全无自觉,还觉得一切正常,只好轻呼了口气,微笑关怀道:“师弟,你刚刚要的数,只有那老板娘报的一半儿,你这——可怎么回去交差?”
江逾白登时只觉一道天雷劈下:“…………啊????”
第9章 失昼夜(六)
江逾白尬笑着,直跺脚等绿蜡把灵铢送来,又抓耳挠腮地看她体贴地沏好一壶茶,她一走,江逾白立马就炸了:“不够我怎么回去见掌柜啊!”
文无招人骂地“嘁”一声,江逾白不理他,央求荆苔把这个屋子翻箱倒柜地找一遍,企图翻一些散碎的灵铢来,荆苔拗不过他,勉强一块儿翻了。
文无赞叹他:“不错,很有伙计的天赋,若是在禹域混不下去,找个布庄酒庄钱庄的,也能混得很好。”
江逾白“乓”地合上一扇小柜门,惨叫:“啊啊啊师兄你可别说了!”
他手上把书桌的几个柜子翻了个干干净净,愣是一点儿看上去值钱的都没看到,崩溃道:“前辈!你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家底儿在哪了都。”
荆苔还在好心地敷衍着翻书柜,闻言冷冷道:“我哪知道。”
文无自己动手,倒了一口茶端坐在圆桌边小口小口地啜,微笑着看江逾白他们劳作,悠闲道:“江师弟,看你这眼力,没见着这房里都是绿蜡那丫头在管吗?公子哥能知道什么,他今天这套唱戏似的的衣裳,也是那丫头弄的吧。”
荆苔哼一声,不理他,又抽出一本书翻了两下,边塞回去边奇道:“都没有名字,奇了。”
文无懒洋洋道:“必然姓白就是了。”
荆苔“啪”地放下书,不耐烦起来,懒得翻了,转身的时候,腰间的玉玦与红木柜相撞,一声轻响,荆苔下意识地拢手护住,这玉触手温润,他想了想,叫了声江逾白的名字。
江逾白“哎”地回头,眼神亮亮的,以为前辈找到了什么。
却见台前辈一手把头上的玉簪抽下来了,递到自己面前——他头上除了灯簪,竟还有一根玉簪——蹙眉道:“一根玉簪一块玉玦,够了吧。”
他把簪子往前送了送,江逾白愣愣接好,又见前辈低头开始解玉玦来。
不知那丫头怎么系上去的,荆苔低头纠缠了半天,无功而返,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忽然视线里出现一双黑靴子,一双手从他手里接过玉玦代替他动作。
——是文无。
文无的手指灵活地解着结,呼吸很近。
荆苔微微一偏头避开,又注意到他掌心的疤痕,忍不住琢磨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没等他想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文无已经顺利地解下,无所谓地抛给江逾白:“喏,接着。”
江逾白生怕跌碎了它,捧金丹一样捧在手心里,喃喃:“这该够了吧。”
“够啦——”文无退后两步,掩嘴打了个哈欠,“交差去吧,那掌柜还得说‘小子真不错给你涨工钱’。”
荆苔飞了个眼刀过去,屈指敲了敲桌面:“小鬼,你可曾……见到什么小姑娘,那种举止奇奇怪怪的小姑娘。”
他说的正是在树上风筝唱歌的,以及大堤上遇到的那位。
江逾白不知其所以然:“啊?小姑娘?什么小姑娘?我一直被拘在那布庄里,半步都出不了门,也不知道那是个牢狱——就类似疏庑那样的——还是什么其他的,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不仅如此,偏是一个客人也没有,门口罗雀的,只有那周掌柜在那儿打了一天算盘。”
“只有这样?”文无疑道。
“就是这样。”
荆苔同文无交换了个眼神,心想:难道只有他们遇到了这位么?——只是为什么都是小姑娘,还有那个堆泥人的小孩也奇奇怪怪的,还有那位逐水亭的仙师。
他隐约觉得那位舞梅枝的仙师会是一个突破口,只是如何才能有交集呢?白府、二十一岁、远道而来的小公子、话多的侍女、周掌柜、久雨涨水……这些该如何串起来呢?
他回过神,原来文无已经把始末同江逾白讲得差不多了,正兴致勃勃地推窗指导江逾白往天上看,江逾白“哇”一声,音调扬得高极了:“原来真有风筝,我怎么一开始没瞧见。”
“眼睛只往这下头看,人啊——”文无敲了一下江逾白的眉心,“高不了。”
他戏谑地笑着,额边的碎发扫了一条阴影下来,推开的窗子里透进来金色的光,明明还下着雨,浓云却被撕开一条裂缝,好像金色的箭羽。
倏地,门被敲响了,绿蜡在外头唤:“公子,小公子,老爷传饭了,叫去呢!”
荆苔下意识地捏紧桌角,咳了一声:“知道了。”
绿蜡并没有走,又问:“那位伙计可要留下来吗?”
江逾白紧张地看着荆苔,用眼睛说着“要”。
就在这会儿功夫,文无抢在荆苔之前说话:“让他回去吧,我和……小舅,即刻就来。”
江逾白的表情霎时僵住。
绿蜡“欸”了一声,终于走了。
文无倚着窗棂,笑道:“哟江师弟,这是要用眼睛杀人了么?”
江逾白闷声闷气:“哪敢啊。”
文无道:“据我推测,那位周掌柜必定还有什么故事,你啊,赶紧着回去打听,知道一点是一点。”
荆苔从书桌边走出来:“伸手。”
江逾白乖乖听话,边抬手边嘀咕:“伸手干什么?”
荆苔抬眸瞟他一眼,放弃了割手指的念头,从桌上的砚台里蘸了一指墨,捏着江逾白的手掌,示意他摊开,于他掌心画了一副怪兮兮的咒文:“要是有什么事,双手合十,使灵气自然游走即可。”
江逾白“噢”一声,低头细看咒文的一笔一画,只见荆苔的手腕上,浮现出一只银色的半透明小兽,追着自己尾巴绕了一圈,腾地消散了。
“若是遇到危险,抹血上去,可保你一命。”荆苔叮嘱,还没收回手,文无凑热闹地把自己左手的掌心摊给荆苔看:“我也要。”
“你要这个作甚?”荆苔觉得莫名其妙。
江逾白这个小崽子也就罢了,而文无,他明明不是个简单人物,退一万步说,就算不能直接破梦,他必然有自保的能力,讨一个可有可无的护身咒有什么用。
但文无不答应,坚持要一个,眨巴着眼睛看他,好不可怜。
荆苔无法,又蘸了一点墨,捏住文无的指尖:“给你师弟的那个用不着,给你画一个赐福的咒文吧。”
“什么样的赐福?”文无饶有兴致地低头凑近了看。
荆苔无由地被疤痕吸引住目光,片刻之后才落下第一划,边写边说:“嗯……祝你顺遂康宁,自在怡然,还有……”
“还有什么?”
荆苔写毕,将文无的神色、还有他眼尾的凹痕,全然收入眼底,不知为何语气一顿,接下来的话说得有点儿不受控制:“还有……一世平安。”
文无“啧”了一声:“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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