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垂在当空,看上去竟有些可怜,「荆苔」呆愣愣地往前望着,仿佛以为自己就这样望着,就能迅速将一切推进到喜乐的大结尾,修士会乘鹤返回,然后摘下面具。
“我不离开你。”「甘蕲」担心地守在一边:“他也这么说,我不离开你。”
一枚灵息捏的羽毛飞快地追着白鹤的背影而去,甘蕲回头无声地征求荆苔的意见,荆苔瞟了一眼阴阳炉里的两人,点头。
甘蕲即刻掐诀喝道:“遂初!”
灵光爆了一下,未见反应,甘蕲疑惑地又喝一声,红鱼剑依然没有应召而来,甘蕲只感到灵脉酸酸地胀痛,他低下头,冲荆苔走前一步,小声说:“冒犯了。”
“啊?”荆苔下意识地想问一句“什么”,还没问出口,只见甘蕲把自己一搂,他身不由己地栽进甘蕲的怀抱里去,视线越过对方的肩头,往对方身后看去,璀璨的青绿杂金快晃出残影。
甘蕲垂在身后的双翅猛地掀起,而后抱着荆苔腾上天空。
虽然甘蕲的手臂箍得异常紧,荆苔还是东摸西摸想抓个支点。
甘蕲已然抱着荆苔飞了出去:“那枚羽毛可以追踪,但小师叔和我在这里终究不算是真的,可能追着追着就会失效,嘶——”
荆苔登时不敢动了,甘蕲飞得挺快,风吹得荆苔都睁不开眼睛。
甘蕲的喉结很明显地上下滑动,往前冲的阵势都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荆苔其实不太清楚自己干了什么,本能松手道:“我……碰到哪里了吗?”
甘蕲接着扇动翅膀继续飞,没回答荆苔的问题,飞出几里开外才道:“没什么。”
“真的吗?”荆苔狐疑地抬起头。
浑浊的日光扑下来,甘蕲整张脸庞都隐没在逆光的阴影里。隐藏得很好,但耳下有点发红,荆苔评价,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忽然牙齿有点痒痒。
甘蕲追着羽毛冲了百八十里远似的,最终停在一座尖尖的高峰上。
荆苔扒着甘蕲的手臂往下打量:“这是哪?怎么有点眼熟。”
“有所改变,但改变不算太大,好像是紊江翥宗。”甘蕲答。
荆苔立即反应过来,道:“疏……疏庑?”
甘蕲落地,松手放荆苔出来,但在荆苔左右查看情况的前一刹那攥住了他冰凉彻骨的手腕,不太舍得放开。
“我在想,好像真的命不太好。”荆苔笑着说,“不是要烧起来就是冰得不行。”
远处大火滔天,浓烟像饱满的灰色花苞开在中天,又被火烧成不同颜色,跟座花园似的。
“羽毛的气味到这里就断了。”甘蕲皱着眉,正儿八经地找他的羽毛,“难道他能跑到天上去?”
“说不定,谁能想到眠仙洲会在天上,这个世界根本其实根本不存在既定的规则,我们曾以为的惯例其实只是竞争角逐中的妥协而已。”荆苔小心地踩在硬邦邦开裂的泥土上,略加思量,仰头道,“你下来点。”
“发现了吗?”甘蕲乖巧地低头,“我怎么没看——”
甘蕲的话戛然而止,差点连表情都没维系住,他如遭雷击地僵住,耳下迅速变得绯红,翅膀微颤。
荆苔其实只是牙齿痒得太厉害了,一时冲动才咬了一口甘蕲的耳垂。
他飞速退开,自己也臊得很,刚要捂脸,眼睁睁看见大翅膀撑起来合拢,严严实实地包住了甘蕲的脸。
荆苔同翅膀包大眼瞪小眼一会,没忍住:“噗!”
甘蕲声音发闷:“你笑我!”
“我没有。”荆苔正色,想憋住但实在无能为力,“噗!”
甘蕲声音略大了些:“你笑我!!”
“好吧我真的没有在笑。”荆苔屈指风度翩翩地叩了叩翅膀包,余光忽然瞥到一点不同寻常的灵光波动,他正色,掷了一道灵爆过去。
听到爆破的声响,甘蕲从翅膀里的缝隙里露出脸,却没看到硝烟,只看到灵爆被吞噬而荡开的涟漪:“怎么?”
“阵法。”荆苔言简意赅道,“是阵法,是师尊的手笔。”
“这是他老人家说的‘阁’里吗?”甘蕲收了翅膀。
“应该是,也许很快我们就能知道师尊到底是谁,到底从哪里来。”荆苔盯着那吞没灵光爆炸的地方,忽然笑了,道,“你要原谅他吗?”
“小师叔别笑话我了。”甘蕲抱着双臂,恢复游刃有余的模样,说,“困住我的从来不是疏庑的阵法,阵法再如何神通广大,也困不住一颗心。柳蜡也从来不是因为阵法才在疏庑里盘桓多年,那姑娘也不是,柳家老头自己困住了自己,还困住了其他人。不过……现在我们怎么进去,他……他也不知道我们俩在这里,可不会来开门。”
荆苔叹气,道:“我去试试吧,但我肯定比不上师尊。”
“好哦。”甘蕲点头,乖乖站在一边,看荆苔东鼓捣西鼓捣的,荆苔连续炸了五朵灵花,都宣告失败,愁眉苦脸地蹲在那里揉脸。
甘蕲搜刮自己贫瘠得可怜的阵法常识:“和什么元素有关?”
“光。”荆苔说,“和光有关,但我搭不起来那个阵纹。”
甘蕲绞尽脑汁,还想做点什么微小、但有用的贡献,忽然见荆苔精神忽然抖擞起来,刷地站得笔直。
“有进展?”甘蕲问。
“没有,但是有人要出来了。”荆苔兴奋道。
开阵法的人是妖族的漂亮凤王,身披羽衣,美得和应鸣机不相上下,不过看起来脾气挺大的,凤王凌厉的眉眼往四周看了一大圈,鼓气嘟囔道:“没人嘛这不是,非得叫我来开一下,真是事多。”
凤王骄横地扭头就走,金光闪闪,没有人看也要瞎人眼的夺目。
甘蕲拉着发愣的荆苔赶紧穿过那一条缝隙,钻了进来:“快跟着走嘛!”
荆苔被甘蕲牵着往前走,半晌后才记得点评:“老天爷,那衔烛君可没有他这样……突出。”
“很好看?”甘蕲回头望他。
“……还好吧。”荆苔恍然未觉,只道,“还是你比较顺眼。”
甘蕲回过头,唇角微不可察地往上勾起。
一步踏进,天地就登时转变,里头和荆苔印象中的疏庑不太一样,没有密密麻麻的虬曲山洞,也没有雾气弥漫的大池子和透明小鱼,更别说那只庞然大鱼。
同时也跟外面那火气熏天的天地不一样。
里头是——绿色的。
绿植洋洋洒洒地铺扬开,软绵绵的嫩草在地上摇晃,最高的能高过小腿肚,蓝天、白云,阳光温和而煦暖,浅薄的小溪在滚远的鹅卵石之间游过,恰到好处,微风打着旋儿飞过来,不轻也不重,足够让万物在这里好好地睡一场觉,一段长眠。
甘蕲看呆了,他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去,迸出四个字:“……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
对啊,恰到好处,荆苔不由得想,这是个多么好的形容词,配得上这样完美的世界。
但这里为什么……会和外头有这么大的差别?
若是苦痛中的那些人知道天底下还有这样好的地方,他们怕是粉身碎骨也要挤进来。
荆苔满腹疑团。
师尊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一切越来越扑朔迷离。
他们俩跟着漂亮凤王攀上小山丘,地上的小草叶子像眼睛灯笼那样闪闪发光,走过山丘时,一座赫然的木质楼阁出现在荆苔和甘蕲面前,安静而谧然地站在蓝天白云之间,白鹤正在旁边悠闲地走来走去。
荆苔惊讶地刹住脚步,甚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像是被什么所击中,浑身的冷汗都下来了。
甘蕲扶住荆苔的肩膀:“怎么?它有什么不对?”
“这座阁楼……”荆苔回头,瞳孔颤抖,“和、和师尊在断镜口边建的阁楼一模一样,完全一致,连牌匾上的那两个字,也是一样的,我一直记得,记得很清楚,我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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