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箔灯”得了柴火,银亮的火苗猛地掀高数十丈,那场面仿佛银河降世,澎湃的灵气高昂而汹涌,鱼祟的脚步越来越快,在水面上飞出,留下密密麻麻的水痕。
楼致抱着的灯忽然爆出一朵灯花,他一激灵,忙凑近灯罩,唤道:“纤鳞君?”
火里没有荆苔的回应,只是传来了一些模糊不清的声响,楼致急得恨不得把耳朵贴到火心上去。
好半晌,才听荆苔在火里含混说了几个字,但无论楼致怎么屏气凝神,但仍然一个都听不清,于是他猛然意识到怕是荆苔真的遇到了不好解决的麻烦。
楼致瞥一眼王灼,冷汗浸透了他的额发。
王灼正全神贯注把护山大阵里的灵石浇灌到五音心口里,支撑“银箔灯”的燃烧。
那里原本的阵法被烧出氤氲的缺口,隐约有白色的雾气飘出。
灯花里兹啦一声,楼致捧着灯罩,再一次:“纤鳞君?!”
不知兹啦了多久,灯里的荆苔终于出了一声稍微完整点的:“……楼道友?”
“是我。”楼致飞速地把前情讲了一遍,然后匆匆问道,“纤鳞君了解蔷薇珊瑚吗,炬明君现在基本要把护山大阵的灵石倒空了。”
“老天爷!”荆苔惊呼,“都怪我,我以为师兄手里会存着点的。”
“那蔷薇珊瑚?”
“我不太了解,但道友,不要纯按照紫栴君的想法来,他没有后顾之忧,他不顾一切,谁都不知道他会走到哪一步。”荆苔说,“我这边…… 暂时还不可说,叫师兄不必担心。”
楼致道:“好,那灯烧起来了下一步怎么办?”
“通向眠仙洲的通道被……隐藏在这里。”荆苔说,“如果能通过这条路去往眠仙洲……去那里,再说吧。”
楼致仔细地品了品这句话,一个念头滑过脑海,快得没能抓住。
王灼已经把护山大阵全部的灵石投完,持续千年之久的大阵不复存在,灵气消散,雾气越来越浓,但那些灵石依然支撑不了太久,“银箔灯”的消耗大得惊人。
王灼一抹额头,望向远方,无奈道:“星浮君来了。”
“谁?”楼致没听清。
“星浮君,柳风来的弟弟,凝云君怕是不放心,真是个好人。”
柳霜怀踩着秋竹刀飞来,远远地看见断镜树山的大火和灵石星河,吓得直接没了声音——老天爷,禹域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他越靠近,这个念头就越鲜明,特别是当柳霜怀看见不计其数的鱼祟在波浪间时隐时现的时候。
离断镜树山越近鱼祟就越多。
不朽树之上,命灯摇晃,不朽树之下和曾经的港口都被鱼祟霸占,它们露出獠牙和惨白的双眸,身上滑溜溜的黏液汇集进水里,异色的鳞片密布,时不时露出残存的人族痕迹,令人毛骨悚然。
柳霜怀不自在地吞了口唾沫,捏诀正要上岸,没有料到那灵石掀起的浪潮澎拜得把他差点掀了个头掉。
“炬明君!!!”柳霜怀只好谨慎地停在灵气波及的外围,仰头大喊。
王灼道:“令兄就有这么担心吗?”
柳霜怀大喜,忙道:“倒是把我接进去哇。”
王灼打了指响,掌控泽火剑护送他进来,柳霜怀在灵气冲击中艰难地飞进来,感慨道:“天呐这也太浓了,我都呼吸不了了。禹域这边这么大的动静,炬明君不知道从翥宗看过来这边有多么亮吗?当然,也有我们的沙艘就在紊江边缘的原——我日!你怎么在这里!”
柳霜怀吓直了眼睛,本能地拔出秋竹刀横在身前:“你……我哥会找你算账的!”
——他说的当然是林檀。
林檀消失已久,看着兄长在安排间疲惫不堪,柳霜怀什么话都不敢说,只是有时候会想林檀会不会已经变成了鱼祟中的一员,若是这样,兄长又该如何处理这一恩怨。
柳霜怀本以为林檀又会发什么疯,然而林檀只是平静地扭头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王灼道:“怎么叫你来了。”
“谁来不是来。”柳霜怀一边警惕地看着林檀,一边对王灼说,“你们又是在出什么新鲜主意,死马当活马医?对了,你们的护山大阵呢?怎么没了?”
王灼朝心口努努嘴。
柳霜怀:“……不是吧尊长,你别告诉我刚刚那个灵气就是原来阵法……好吧,不是吧尊长,坏了大阵就是为了烧着玩?这些雾从哪里来的?”
王灼道:“是疏庑,你们知道疏庑里有雾池和大鱼吗?”
柳霜怀大惊失色:“那又是什么?还有,翥宗大殿已经被淹了,疏庑也裂开好久了,无论里头有什么,该跑的都跑完了呀。”
“不,还有东西没跑。”王灼笃定道。
柳霜怀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还有什么蠢东西长了脚也不跑,他还没想明白,忽然听见一道大得他耳鸣的灯花声,不由震惊地抬头捂住耳朵:“炬明君!你们家的灯花都很与众不同吗?”
王灼懒得理他。
只见投进去的灵石在如此短短的时间里又烧完了,但依稀间,王灼仿佛瞥见了一抹白影,雾气越来越浓了,他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楼致捏住他的手臂:“我……我看见一条大鱼,你看到没有,特别白的一条。”
柳霜怀老老实实:“我也看见了。”
王灼立刻意识到这不是错觉,但……王灼的眼神移向看起来正渐渐式微的“银箔灯”灯火,咬牙道:“不行,火不能灭,它要从这里出来。”
“要灵石吗?”柳霜怀道,“可我也没有了。”
王灼急得脑门出汗,火一旦灭了还能再燃起来吗?还能有一门的护山大阵的完整灵石和一株蔷薇珊瑚来折腾吗。
电光火石间,断镜口的身影忽然动了。
速度太快了——
他们三人间,头一个奔出去的居然是柳霜怀,柳霜怀不要命地奔过去,但他什么都没有抓住。
身影被火光吞没。
如石头击水,灯火复归辉煌,蔷薇珊瑚模糊的边缘彻底消融不见了。
柳霜怀呆楞地抓着边缘处锋利的岩石,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只有白虎,白虎的哀嚎响彻云霄。
王灼和楼致也愣住了,他们怔怔地看着火光重新璀璨起来,楼致呆道:“怎么……怎么会呢?”
林檀怎么会一句话都不说,突然跳下去呢?
“他没有后顾之忧,他不顾一切。”楼致想起荆苔曾这么说。
柳霜怀不敢置信道:“他跳下去了,他甚至都没有想要抓住什么。他不是说要等着我哥跟他算账吗?”
白虎的哀嚎声依然未止。
王灼如同梦醒:“这老虎怎么没有……?”
白虎抽抽噎噎地咬住了柳霜怀的衣摆,柳霜怀木偶似的旋回眼神,没懂它的意思,楼致轻声道:“它好像想跟着你。”
“跟着我干嘛?”柳霜怀觉得很荒谬,荒谬得想笑。
楼致和缓的声音消散在那条白色大鱼钻过灯火来到这个世间的刹那:
“也许……他还有什么未尽的愿望吧。”
第186章 老烟水(十三)
巨大的白鱼从灯火中心跃出,投下巨大的阴影,它身上每一片鱼鳞都像白玉那样温润、像月光那样皎洁,霞光莹莹地笼着,半开花蕊似的。
三人纷纷仰起头,见它悠然自得地、不徐不疾地在头顶来回游弋,似乎并不打算立即离开,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它只是极慢极慢地盘旋,像是在自家的地盘散心似的。
楼致道:“这就是司南?”
柳霜怀下意识道:“司南是什么?”
“被困在疏庑的神鱼。”王灼说。
柳霜怀又道:“怎么会有第二条神鱼?它和神有什么关系吗?怎么会从这儿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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