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致摸了摸灰绒鸟的头,用气声道:“小灰,我也觉得他很凶。”
——虽然他老是笑。
但下一息,等楼致再抬头,霎时瞪大眼睛,一声惊呼堵在嗓子里,那个不爱说话的纤鳞君居然把手伸进了那个——空无大师嘴里有妖毒的妖雾。
我的亲娘!
空无的声音放大,在楼致的脑内循环往返:“这人的血肉一碰啊,就会融化。”
融化,到底指的那种融化,到底会怎么融化?
一瞬间,楼致的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凄惨血腥的画面,光是想想,他都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被吓得一片白。
空无被吓得够呛,只见甘蕲冷着脸,一把狠狠抓住荆苔的手腕,决绝地往妖雾内探去,大有一起灭亡的意思。甘蕲的动作快到空无和楼致都没能看清楚,只是依稀看到了一道虚影,电光火石之际,眼看他的手就要和荆苔的手去做那殉情的小鸳鸯,却被荆苔用另一只给牢牢压住。
两个人互相瞪着,好像在对峙,谁也不肯落下风。
空无磕磕绊绊:“这……这还有救吗,佛祖……佛祖他老人家没说过啊!”
他又未见荆苔脸上有什么特别的神色,还是那样平平淡淡,不知道这纤鳞君是不是给疼懵了,怎么也不觉得疼。
甘蕲不肯放手,荆苔只好保持着这个姿势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妖雾依依不舍地松开嘴,而荆苔的手仍然洁白如玉,不见半点伤口,离楼致想象中的那些血腥画面实在差得不是一点儿的大。
他狐疑地看向空无,不是说有毒吗?
空无也傻了:“等等,怎么回事?”
荆苔还没说话,但甘蕲好像在一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松了手,又把荆苔的手扫了下去,荆苔看过去的时候,看到了一双略微发红的眼睛。
甘蕲不愿意被他看,很快扭头别向侧边。
但荆苔眨了眨眼,冒出了个猜想,但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应该,即刻他仿佛又听到甘蕲吸了吸鼻子。
荆苔沉思几息,伸手掐住甘蕲的下巴,感觉到便宜师侄也跟着一僵,于是荆苔没有犹豫,登时就强硬地把甘蕲的脸掰了回来,果然看到了一双红得不能再红的眼睛。
——真要哭了?
荆苔还没琢磨出甘蕲为什么哭,但更大的愧疚感淹没了荆苔。他讪讪地准备放下手,但甘蕲没让,他握住荆苔的手,让荆苔继续掐着自己的下巴,眼尾发红。
荆苔咳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干巴巴道:“反正……我不会受伤,不用担心。”
空无立即捧场地鼓掌:“纤鳞君真厉害。”
“咳……”荆苔避而不谈,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倒出四枚药丹,一一分发给空无和楼致,“这是早年间桐葵君坐着玩儿的丹药,说是能扮作三天的妖,以防打草惊蛇,还是吃了再进去比较好。我手里还有不少,应该够用。”
空无瞪着眼睛:“谁?桐葵君?”
他捧着药丹的手颤颤巍巍,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于是又问了第二遍:“桐葵君?”
“桐葵君怎么了?”楼致利落地吞了药丹,不到半息就觉得自己周遭的灵息发生了变化,新奇地控制灵力在灵脉中游走。
“笅台上一任尊主啊!”空无快晕了,“她的丹药,除了在笅台还有一些留存,怕是早都没了,我居然还能见到。”
“吃你的吧。”甘蕲从荆苔手里接过丹药,见荆苔仿佛有意避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复杂,盯着荆苔把药吞了下去,嘲讽空无,“你师父不还号称佛骨,不和桐葵君也差不多吧。”
空无吞了药,楼致觉得鱼矶君和空无大师之间的氛围十分奇怪,但具体奇怪在哪里,他又说不清。
荆苔自己抓着火色翻涌的凤羽送入妖雾,紫色屏障破开一个空洞,仿佛对这火羽俯首称臣,恭敬而又温顺地退开,最后敞开一个人高的门,但里头仍然是雾障弥漫,什么也看不清。
没想到这芣崖居然这么容易就开了门,楼致惊道:“这到底是什么羽毛,这么有用。”
甘蕲率先大摇大摆抬腿往门走,扫了一眼楼致:“妖王的羽毛,当然管用了。”
说罢,他钻了过去,空无抓着楼致紧随其后,最后是荆苔。
人刚进去身影就消失了,荆苔蹙眉,仿佛听到了空无和楼致的尖叫声,他刚跨过门,就一脚踏空,立即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空无和楼致的尖叫越发清楚。
荆苔尝试调动灵力,想抓住什么,却一无所获,罡风呼呼地吹迷了他的眼。
这掉落过程既短暂又漫长,荆苔甚至都来不及转换姿势,但他没有掉到地上,而是掉到了一个人的怀中。
手底下的刺绣粗糙,荆苔的心慌还没有缓过来,几乎是木然地躺在这人怀中。这感觉,就像是在挽水时被人从水底捞起来一样。
芣崖内的天气明媚地有些异常,刺目的阳光使得荆苔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去推甘蕲的胸膛,手忙脚乱地往下跳,甘蕲顺从地让他站好。
荆苔把凤羽收回乾坤袋,揉了揉耳垂,这才发现甘蕲的背后生出了一双青绿的翅膀……好像是,孔雀?
难道?
荆苔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脑袋……摸到了一对不高不低的鹿角。
果然,薤水禹域的灵纹是‘鹿衔灵芝’,至于帛川栗丘,荆苔想起新门起发的那一天,来向众门送信的正是一只绿孔雀,荆苔道:“你们栗丘?”
甘蕲微微一笑:“嗯,小师叔想得不错,是‘孔雀堕尾’。”
那昧洞和月火寺呢?
荆苔四处寻找,终于注意到趴在地上大呼小叫的一大一小。
楼致爬起来,把袖子里的小灰翻出来,见它只是又掉了毛,除此之外毫发无伤,才松了口气,没注意这鸟在好奇地在他手掌里干些什么,冷不丁指尖一痛,疼得倒吸一口气,没抓稳,小灰“叽”地一声掉在地上,又因为太圆,球似的滚了滴溜地远,毛和喙上都是草叶和软泥。
但它的动静没得到楼致的注意,楼致张开两只手掌、举在半空中,眯着眼睛观察了好大会儿,才听到两道脚步声停在他身后,甘蕲说:“哦,是鱼。”
什么鱼?
楼致又看到自己手腕上微微透明的鳞片,不解极了。
但荆苔居高临下地打量空无,目光很认真,认真到空无已经不疼了,但也不敢随随便便地改变姿势,怕影响到荆苔。等到他保持那个姿势实在保持得太累了,才试探性地道:“那个,荆施主,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荆苔没说话,困惑地摇了摇头。
甘蕲慢条斯理道:“和尚变妖精,也不过一个‘妖僧’而已。”
空无勃勃然大怒,一个鲤鱼打挺起,就要和甘蕲打架。
荆苔伸手把空无拍开,空无委屈地用眼神控诉:“你偏心!”
而甘蕲得意地躲在荆苔身后,甚至抓住了荆苔的袖子,笑得很开怀。
荆苔:“……”
他无声地叹口气,竖指“嘘”了一声。
两个花衣服的年轻女子从树丛间钻出来,仿佛刚刚还在打闹,嘴边笑意正浓,生得也是如花似玉,钻出来的时候好像仙境的神仙似的。
甘蕲不着痕迹地挡在荆苔身前。
这两女子见了他们都停了下来,着蓝衣的回头对粉衣女子笑道:“看来我们不是最迟的,这不还有五个呢。”
荆苔又把甘蕲拨到一边,没管甘蕲不高兴的一哼,道:“我们睡迷糊了,二位姐姐,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粉衣女子笑了:“我说呢,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焚桂节就要开始了,殿下肯定也要过去的,你们要是再不去,怕是只能挤在外头了,可别连个竞选伴侣的机会都没了。”
第32章 飞帝乡(三)
“焚桂节”是妖族历年来的传统节日,若是要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开始是为什么而开始,谁也说不清楚。反正久而久之到现在,焚桂节时焚烧桂枝、喝桂花酒是例行的,齐聚一堂的时候有什么冲动和欲望,对于妖族来说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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