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子墨也实在会挑,这眼光——
荆苔迅速浏览了所有的消息,发现最重要的还是代攸失踪这一件事。他暂时没想出代攸消失不见的原因,只好先叫由子墨他们把路口封好,不要让老百姓再靠近了,接着他把代乐游的位置告诉他们,补充:“代小姐那边,不必再加派人了。”
尽管怀疑,他们还是回复“是”。
荆苔吁了口气,转头看到郜听的笑脸,忽然狐疑起来,燕泥炉也就算了,明府作为一地官衙,怎么面对这样的事却无动于衷?
但虹道:“小荆大人,事情办好了?”
荆苔不明所以,恭敬道:“府君玩笑,此事才是大事。”
但虹嗤笑一声,郜听轻声说:“小荆大人难道不奇怪?”
“奇怪什么?”荆苔装作不懂。
郜听似笑非笑:“府君为何不加以补救措施却在此隔岸观火?”
荆苔理所当然道:“府君自然自有安排,我只是一个来历练的、小小修士而已。”
郜听笑了,不再说下去。
但虹回头,对荆苔轻描淡写道:“代攸在里面。”
荆苔五雷轰顶,这时才记起但虹曾叫代攸去处理浔洲的妖毒……所以……
但虹重新缄默,没有人想要与荆苔对话,但虹带来的那一批人都跟木偶似的,僵硬不动,郜听拦他,意思一览无余,叫他不要多做动作。
忽然间一声巨响从浔洲上方炸开,妖毒增长了十倍百倍不是,汹涌入水,那一圈的薤水都被污染了。荆苔再也无法旁观,他一把推开郜听,踩上浮休剑,登上半空,向浔州飞剑而去。
闾濡冷道:“郜听!”
但虹摇头:“罢了,让他去,我们需要一把破局的刀,如此有何不可?”
第58章 隐玉匣(十四)
荆苔的身影缩小成飓风边的一枚黑点,暗色中唯一的光芒来自他脚下的灵剑,泛着无比明亮的灵波,像一盏灯,或说是墨水中唯一的白色光斑,光斑飘来荡去,在黑色之间穿梭,时明时暗。
但虹道:“年轻人。”
闾濡阴阳怪气道:“是年轻,等他有点道行的时候,但府君,你都不知道葬在哪块地方去了。”
“大人。”郜听打圆场道,“慎言。”
天色越发暗淡,微风挟着臊臭的气味,但虹的衣袍猎猎作响,她听到闾濡实在有些恶毒的话却没什么反应,眼眶凹陷,盛着一双乌黑的瞳仁,整张脸的皮肤崩得很紧,薄唇,唇角两侧各有一道弯弯的纹路。
“怎么不说话了。”闾濡故意问,“但府君。”
“没什么。”但虹轻轻地说,“我只是觉得口舌之争并没有意义,毕竟没有人能决定自己命的长度,修士也不可以。”
闾濡刚想找出个例子回敬,但虹扭头给了他一个不动声色的眼神,语速缓慢:“闾官,我见识过生死,你呢?”
闾濡额角青筋一跳,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堵了回去,霎时就要发怒,郜听连忙拉住他。
但虹冷冷道:“闾官,管好你的小孩,别再到处撒野。”
郜听死命地拉着闾濡,生怕他一拳挥出去,但虹毕竟只是个凡人,这一招出去,有没有命就难说了,但闾濡没有真的动手,咬牙切齿:“但府君,好好惜着你的小命吧!”
但虹微微点下巴:“多谢,我会的。”
荆苔已经进去将近一炷香,一微年轻女子喘着粗气匆匆赶到,还没喘匀气,眼冒金星地开口就问:“小师兄呢?”
闾濡不悦地睨她一眼,没理睬,却一眼看到了女子身后的少年,竟然是闾义果身边的小奴!少年对闾濡狠戾的眼神视而不见,盯着郜听,想知道荆苔到底去了哪里。
郜听笑呵呵地扶正闾濡,和颜悦色道:“由小姐。”
“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由咏连说两个问句,她并不认识这些人。
“我认识令兄。”郜听道,没讲得更明白,“假若小姐是来找小荆大人的话——”
由咏拼命点头,郜听笑道:“小荆大人已经进浔洲去了。”
“哪个浔洲?小师兄怎么进去了!”由咏急得蹬了两下地,握着玉牌,她的瞳孔皱缩,大叫,“小子!回来——”
那个跟着由咏而来、一直遭受着闾濡眼神攻击的少年竟飞速地向薤水跑去,没有人能预料到这些,因为妖毒的存在,就连燕泥炉的修士都远离着水域,更别说明府里的一众凡人,谁能想到这个小奴居然胆子这么大敢去接近妖毒漫漶的薤水?
但虹慢吞吞道:“闾官,这不是你家的小奴么?”
由咏突然想起来曾从兄长嘴里听到的燕泥炉炉官的名字,好像叫什么……闾濡?
闾濡冷喝一声,五指微张,狠狠地刺出了自己的本命剑,那一柄长剑乘风而去,剑尖指着少年,少年没有回头,他奔跑着,离河岸只有不过几尺。
长剑没有如闾濡预期的那样无情地钻透少年的胸膛,让他不死也能掉了半条命,因为在剑尖触到少年血肉的前一瞬间被另一剑尖挑开。
“闾大人,修士不可随意伤人。”由咏微笑道,居高临下地保持着出剑的姿势,头上的珠花一颤一颤,好像生在春风里,另一只手用剑鞘拦住了少年的去路,“有你什么事,好好呆着。”
闾濡挥手收剑,冷哼一声:“小奴,回来!”
由咏又笑:“闾官,他现在是你的奴,不代表他永生永世都是你的奴。实话告诉你,小荆大人已经准备带他走了,你可拦不住。”
“那也等他有命回来再说!”闾濡道,“黄毛丫头,你猜他能不能出来?”
少年听了,一把推开由咏的剑鞘,三步并作两步,没有半分犹疑地“扑通”一声,跳下了已经被妖毒污染成黑色的薤水。
就在他进水的前一刻,少年听到了许多人的脚步声。他当然没有自恋到认为是那些人跳水来捞自己,但他来不及多想,腥臭的冷水将少年淹没,像是一丝浮力也没有,他重石般一路向更深处坠去。少年的双手胡乱张舞,整个脊背都像触火一样炙热和疼痛,他以为自己变成了火柴或者炭木,燃烧是他的宿命,于此同时,两片肩胛骨突然诡异地发扬,仿佛有什么在生长,然后钻开他的皮肉向外攀爬。
由咏没想到这小奴的速度竟然有这么快,竟然真的跳下了薤水,她脑子里一片空,甚至都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毕竟这不是她来的本意。
只是由咏还处于混沌状态,突然看到远方乌泱泱冲来了一堆人,数不胜数,一时间她都忘了一头扎进水里的少年,大惊失色道:“怎么回事!哪来的这么多人!”
闾濡的眼神微动,但虹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又重新关注她眼中最重要的地方——浔洲。
由咏慌忙中瞅了一眼玉牌,玉牌都快闪瞎了她的眼睛,忽然一声如狼的长啸:“由咏——!”
由咏定睛一看,在人群后追得焦头烂额的,可不是卫慕山吗?
由咏大叫:“怎么回事!”
卫慕山的声音被脚步声淹没,模糊不清,也能听得出他的焦头烂额:“逐水亭人不手不够!这些人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阴沟巷子就出来了,实在没防住,小师兄呢!代大人呢!现在该怎么办啊!”
“练师姐和我哥呢!”由咏满头乱麻。
“他们还在后面拦着其它人——”卫慕山眼看情况不对,这时,浔州上方的黑色乌云已经扩大了好几十倍,细雨变成滂沱大雨,浔洲像一个噩梦的生发地,源源不断,延绵不绝。
这群奔跑的人越来越近,几乎全是中年男女,手上捏着快成泥的黄纸,被打湿的头发结成绺,黏在额头上,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红,表情僵硬,有一种自绝的决然。
由咏以为自己看错了,心说他们只是凡人啊!但凡人反而更难对付,由咏不敢伤到他们,然而她一直学的就是进攻的剑术,什么阻挡人的阵法——她暗暗后悔,没有向荆苔多偷师一些,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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