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温山眠十四岁时就能上山狩猎血族一样,如今他不愿意贪恋安定,想离开越川,去会见更强大的对手,去征服更广阔的世界,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阿眠一直是勇敢的人。
但李奶奶也有李奶奶的担忧。
在她看来,温山眠选的这条路,好像有点太苦太寂寞了。
他一个人背井离乡,漂洋过海,去那么遥远的地方,追求一份强大与力量。
这个过程中一定会遇见很多困难,也一定会吃很多苦,就像那张漂洋过海,艰难传来的大报一样。
李奶奶相信温山眠,她觉得阿眠想做,就一定能做到。
可鼎盛的强大又能给阿眠带去什么呢?
阿眠要像曾经的亲王一样统治世界吗?还是成为新王座下新的血仆?亦或者是一个终身狩猎血族的猎魔人?
等阿眠一个人走到了结果见分晓的那一天,他会怎么看待自己离开越川这一路的选择与际遇?
不论温山眠未来变得有多强,在李奶奶面前,他都是个小小年纪就得把家撑起来的早熟孩子。
她总希望阿眠能过得轻松一些。
李奶奶不清楚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不知道能战胜亲王的人类和岛屿是什么样的,但她想,那一定是比越川更复杂的人与地方。
她不知道温山眠得吃多少苦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也没办法阻止年轻人远行。
所以她这些时日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她能给温山眠什么东西,去藉慰他一路辛苦。
于是连夜翻找了出来。
在地下室弯腰找了那么久,李奶奶的头发有点儿乱,她伸手捋了捋,笑着说:“阿眠还会写字吧?”
温山眠无措地收了收手。
李奶奶教过他写字,他们会在沾水练习,也会在木板上偷刻。
“温”这个字就是李奶奶教温山眠写的。
可这些年温山眠用大量时间握刀,即便还记得怎么写,也肯定不怎么好看:“奶奶……”
“得捡起来啦。”李奶奶一眼就洞穿了他的心思,耐心道:“你把这个羊皮本带走,然后把你一路的见闻都写下来,好不好?”
温山眠顿住:“……见闻?”
“是呀,就像那本日记本里一样。如果你真的能出去,那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阿眠细细听,好好记,然后都写在这个本子里好不好?”李奶奶笑着说:“奶奶就这一本啦,怎么想都觉得,让你这么用最值得,总不能留下来给我记账吧?”
李奶奶说着,笑出声来。
温山眠看着她却是沉默不语。
“而且这可是羊皮的嘞,防水。”李奶奶爱惜地摸摸上面的封皮,说:“不光变强,我们阿眠还一定要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
温山眠垂首,好半天,似乎理解了奶奶的用意,抬起那双温润的眼睛接:“再回来讲给您听。”
李奶奶一愣,双眸瞬间湿润了:“哎!那就更好啦。”
温山眠伸手:“奶奶别哭。”
“好,奶奶不哭,不哭,”李奶奶用衣袖揩干眼泪,看着那羊皮本,突然想起什么:“哎哟,来,阿眠,我们先把名字写上,奶奶这还有点鱼汁呢。”
“您写吧。”温山眠说。
“我、我写?”
“嗯,您送的本子,第一页您写,以后就都是我写了。”
李奶奶顿了顿,连忙把手洗了洗,又擦干净,笑说:“好,我写。”
“咱们阿眠的名字,好听的嘞。”李奶奶准备好木笔,沾汁水细细地写。
待那三个字在扉页上成型,温山眠又说:“再把您的名字也写上吧。”
“啊?这多不好呀,这哪能写一块呢?”李奶奶连连摇头:“阿眠的名字以后是要和媳妇写一块儿的,不能和我写一块。”
温山眠:“……”
他声音卡了一下,然后缓过来,想了想:“您把名字写我上边,这里,然后……”
他想了想:“加个赠字。”
四下安静许久后,李奶奶:“……这样?”
温山眠眯起眼睛来:“嗯,这样。”
只见晕出的火光下,将羊皮封翻开,初页上是李奶奶极认真也极慢写下的三行字。
“李敬明老人”
“赠”
“温山眠”
木屋里传出细碎的人声。
“……哎哟,我这写得也不好看嘛。”
“好看。”
“要是知道现在算什么年就好啦,不是荆棘年了,也不知道现在叫什么。”
“我知道了给您补上去。”
“对对,还有那张海图,阿眠你要不要带走?”
“不带了,内容我都记得,您留着吧。”
……
“阿眠,路上要照顾好自己啊。”
太阳还未升起,小镇也还在沉睡。
但被窝里的阿土和阿地却被人轻声唤醒了。
周身是厚被的温度,鼻尖是清晨露水的香味。
温山眠摸摸他们的脑袋,同他们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冒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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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3
第14章 14.
温山眠陪了阿土阿地好一会儿,才回到家。
阿地经过前一天白天时的哭闹,到今天早上明显变得安静了许多。
坐在被窝里,眼泪在掉,却也在认真听温山眠说话。
最后还下床和阿土一起抱了抱哥哥。
回到家后,温山眠将羊皮本上的尘埃很仔细地拂去,然后放在了自己的行李内。
李奶奶把那本老旧的路途笔记也赠给了温山眠,说里边虽然破碎不堪让人看不明白,但往后如果真的到了记载过的地方,说不定会有用处。
相比羊皮本,它要脏上许多,所以奶奶还格外为温山眠准备了一个布包。
将两个本笔记本居中安放,再将长布重新束起。
做完这一切,温山眠下意识朝靠外的木板看了一眼。
年幼时因为李奶奶的建议,这个房间的窗户被温山眠用木板简单封上了。习惯以后,也没再打开过,窄小的房内一直靠一盏很小的油灯照明。
如今将要离开小镇,这个做法倒是给他省去了一些事。
温山眠将他和秦倦的布包放在一起,就着木板缝隙朝外看了眼。
他当初封得很实,缝隙也很细,其实看不到什么,但可以隐隐嗅间破晓时分浅淡的湿气。
那张顺着海水抵达越川的大报不够完整,所以温山眠并不知道如果荆棘时代真的过去,如今该称作是什么年。
只知道眼下是十二月三,冬季。
温山眠觉得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于是将羊皮本又翻了出来,再把李奶奶给他准备的鱼汁罐打开,用木笔沾了沾,在边角有些许泛黄的第二页上缓缓写下。
“十二月三,冬。”
“我收到李奶奶赠送的羊皮本,决定离开越川,去山的那一头看看。”
长久不写字,五指有些不适应,但好在温山眠对力量的把控足够精妙,这字虽僵硬不好看,却也不至于过分难看。
笔锋坚毅稳定,他看着自己留在羊皮本上的字迹良久,又垂眸轻轻地补了一句。
“和先生一起。”
黑色的鱼汁在羊皮本上落下痕迹。
鱼汁是没有味道的,温山眠盯着羊皮本,等它慢慢变干,才伸手轻轻在“先生”两个字上抚了抚。
随即又多看了好几眼,将本子关上,重新收入长布之中,和那路途笔记一起。
鱼汁另装。
外边的太阳已经有要升起的趋势,给昏暗的暮色晕了点新光。
温山眠没再停留,拎起两个人的行李和提前准备好的肉干及水,再多看了房间一眼,便将被褥叠好,转身关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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