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照旧把车开进F大后街,停在胡同以前停的位置。
胡同里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模样,只是墙角的草更新了一代,搬家的蚂蚁也换了条小道。
他锁了车提着运动包往F大走,在走到和北冥第一次撞见的那个拐角时,他微微顿了顿,而后拉开了和墙角的距离,从最外沿拐弯。
只是拐到一半就停住了。
大概四五米外,北冥一身黑色休闲服迎面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相机。
“……”
相比于林洋的怔愣,北冥则自然很多,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林洋,缓步走近。
“你也住在这胡同里么?”北冥问。一个也字表明他住在这里面。
相机带子宽松地缠绕在他左手小臂上,和腕表表带一起遮住了左手腕,几乎没有皮肤露出。
那快表挺好看的,很有设计感,昨晚那绿眼睛手上也戴了一块一模一样的。
林洋默不作声看着他走近停下,接着又听他说:“昨天你走得太快,还没赔偿你的衣服。不过,那是我伙伴。”
后半句像是在说因为不是情侣,所以不能接受你的祝福,还是需要赔你。
林洋视线微垂,落在北冥手里的相机上,抿了抿唇,好一会儿,他抬眸看着北冥,冷淡地说:“不用赔了。”
他说完就错开身要抬脚离开,但北冥也跟着错了一步,挡在他面前。
北冥把相机挎到肩上,又走近一步,保留一个合适的社交距离,伸出手,说:“那认识一下,你贵姓?”
他伸出来的是右手,手掌宽大,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林洋看着心里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可能是挺无语的,同时又莫名有点窝火。
“抱歉。”林洋直接拒绝了那只手,再一次错开一步,捏紧运动包的肩带,越过北冥往前走了。
他没回头看,也就不知道他身后北冥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是步履匆匆,心里愈发添堵地走进了F大。
象牙塔里的人虽然眼里都或多或少地装着些愚蠢,但各个朝气蓬勃,生命鲜活。
林洋一向喜欢这种鲜活的无忧无虑的气劲儿,能洗掉他身上的活死人味。
他打了几场,到场下休息。一身大汗,但心里却没有感觉到痛快。
“林哥。”
有人喊他,林洋回头,是一个即将毕业离校的家伙。
这家伙问:“晚上一起搓一顿不?我发现了个新开的店,味道巨好!”
林洋把水瓶扔进包里,“看情况吧。”
“哎,我马上毕业了,以后不能和林哥打球咯。”
“下次让袁树叫你。”
男生笑笑,“我回家工作,H市,打飞的也赶不上啊。”
h市。林洋不知道想起什么,拉上运动包的拉链,笑笑没再说话。
“哎,林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感觉你很眼熟,但每次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你。”男生问,“你是不是以前出道当过明星啊?”
F市的新闻社和娱乐媒体林老头都打点过的,林洋在网上的照片不多,但其实也不少,他的身影经常出现在金融相关的新闻里。
只是这几个小子不是体育生就是工科崽,专业和金融八竿子打不着关系,自然也不会去关注相关的新闻,平时除了打球就是吃喝玩乐谈情说爱,更别提关注财报。
眼前这家伙估计是在哪不经意晃过一眼,可惜没记瓷实。
林洋随口扯:“上班族,大众脸。”
“凡尔赛达人啊。”男生转开头不搭理他了,连带着那点江湖离别的情绪也被林洋给凡没了。
这个下午林洋都泡在了球场里,太阳开始在球场上泼洒残红的时候才停下。
倒不是打痛快了,是累痛快了,不过总归是漺了。
他站在场边拿着毛巾擦汗,浑身都湿透了。
有另一个男生问他:“林哥!一起搓烧烤不?”
林洋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快六点半了。
他这一身汗,肯定要洗澡的,回去再过来,八点多了。累得慌,懒得跑。
“下次吧,你们搓,我请客。”林洋说着给袁树转了钱。
袁树“靠”了一声,“十万!”
接着其他几个直接蹦成了窜天猴,嗷嗷一顿疯狂输出夸奖,抽象至极,一会儿大爹一会儿造物主的。
林洋真心喜欢他们身上这股劲儿,跟草地里乱蹦的牛犊一样,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劲儿。
他挎上包,揽着即将毕业离校的那家伙,说:“去望江湖,给他来个离别宴。”
那男生跟失踪了八百年终于认亲似的,一把窜在林洋背上,嗷嗷叫着:“林哥!你是我爹!”
林洋把他抖下去,开玩笑地说:“我可没这癖好啊。”
周围一圈都哈哈笑出声来,跟要把这球场笑塌才罢休一样。林洋笑看他们打闹,挥手先一步离开。
他去卫生间换了身衣服,然后离开F大,慢步往后街胡同走。
他是真没想到今天在这还能碰上北冥那家伙,还是在同一个拐角,更没想到那家伙还住这胡同里。
是治好脑袋后只单独把他忘了?
挺好。
林洋把运动包搭在肩上提着,一手插兜踢着石子,又止不住想,那狗脑袋这样到底是算好了还是没好?
他边琢磨边走,又再一次来到那个拐角。这次倒是没有什么离奇事件发生了,但等到林洋远远看见自己车子的时候,人还是麻住了。
——北冥正靠在他车头低头看手机,垂在身侧的手里还夹着一支烟,猩红在逐渐昏暗的胡同里明灭。
“……”
林洋是真看不懂了。这特么的是几个意思?
他站在原地,思考是该直接转身离开还是上去赶人。
没等他思考出结果,北冥突然朝他这边看过来。如果这时候林洋再掉头跑,就显得奇怪且怂包了。
他朝北冥慢步走过去,“你倚我车上做什么?”
北冥直起身,偏头避开林洋吐出烟圈,才看着他,吐出两个字:“等你。”
林洋心里瞬间生出奇怪的感觉,眉头皱起,而后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这是没忘脑子也没好?玛德逗他玩儿呢?
不过北冥接下去的话把林洋这个想法遣散,他问林洋:“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林洋松一口气的同时紧了紧手里运动包的带子,一时间沉默不语。
北冥灭了烟,又看向他的眼睛,说:“你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片刻,林洋错开视线,面无表情冷淡地回:“不认识。”
他拉开车门,把包扔进去,“麻烦让让。”
北冥倒是让开了,但他再一次问:“真的不认识?”
“不认识。”林洋再一次肯定地重复答案,自己也坐到车里,关上车门。
但北冥还杵在他车前,他不得不降下车窗,“我要倒车,请你让让。”
北冥从车窗看他,挑眉,“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意思明摆着就是你不说我就不让。
林洋握着方向盘的手绷了绷。就不该来打球。玛德。
他偏头看弯着崾的北冥,良久,他忍着烦躁开口说了个名字:“纪司律。”
北冥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捻了捻指尖,脸上却挂起笑,他问:“是哪三个字?”
“纪律中间加个司法的司。”林洋眼不带眨地回。
“纪司律。现在认识了。”北冥:“方便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
林洋木着脸看他,不禁怀疑到底是自己见鬼了,还是这年头治个脑袋能把人性格也给改装了?这狗东西虽然说话的逻辑方式没变,但林洋感觉他哪哪都透着一股怪异,活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看了北冥良久,肚子里搅和着坏水,最后念出来一串数字。
北冥重复了一遍电话号码,记下,而后起身退离林洋的车身,浅笑着说:“纪先生,期待下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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