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几分钟又或者十几分钟,林洋耳朵里有车外指挥的声音,有电锯切割金属的声音,也有心跳和血流的回音,一下又一下的击打着他的耳膜。
等到眼前终于不再只是黑暗,林洋终于看清了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场车祸的面貌。
只见前方路面凹陷了一个巨大的坑,他们车前侧翻着一辆相面驶来满载钢筋钢管的大卡,挡风玻璃几乎被钢筋扎成了筛,一眼看去入目皆是钢筋,一条条一根根,密密麻麻掼进来,有的刚刚扎破玻璃,有的扎进来一段危险地空悬,有的则直直伸进来,狠狠掼穿座椅,还有……某个人。
林洋偏头看北冥,北冥的脸几乎已经没了血色,甚至,都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了。
“先……”林洋感觉嗓子干得仿佛说不出话,他不得已停顿,才继续对抢救的人员说:“先给他止血,他被钢筋……贯穿了,背侧有穿刺撕裂的伤口,在流血,很多血,快点。”
后来的抢救流程经过,林洋都记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半个小时里,切割机的声音很刺耳,雨很大,而耳侧的那道呼吸近乎于无。
一直到林洋身上一轻,北冥从他身上被搬离,医疗人员把他扶下车包扎被钢筋擦着大概一厘米的皮肉穿过又撕破的一道伤口。
医生刚包扎好,林洋猛然就想起什么,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管不顾猛地站起,然后不顾阻拦重新回到破废的车前,一把拉开车门,身子探进后座。
在看到北冥的电脑包安然无恙躺在那的时候,悬着的心才重重砸回了心腔里。
他这时候突然为自己的嘴欠感到后悔。他之前就不该,不该和纪司律说把他电脑断网,不说,纪司律就不会升级这破电脑。
电脑是内置卡网络,北冥在他嘴欠说过一次后,就装了感应芯片,只要感应到内置卡外壳被拆卸或者暴力破坏,软件就会自发启动。
林洋抱着电脑往回走。
警察带头的人认识林洋,后面的一系列的事情都交给已经在路上的陈笠,林洋坐进救护车里。
呼吸机和血包对于林洋来说是很陌生的东西,又或者也不是这两样东西陌生,而是这样奄奄一息的神经病让他感到陌生。
为什么扑过来?林洋不想思考。以常人的思维无法探究那颗脑袋的思路。也许只是单纯的又抽风了。
林洋坐在椅子里,浑身血,手上是血,脸上,衣服上都全是血,除了小腿外,又全都不是他自己的。
“先生,请冷静一些,您一直紧绷着肌肉,腿上的伤口止不住血。”医生看着林洋腿上又几乎被血渗透的纱布说道。
但林洋却觉得医生也许有些太莫名其妙了,他看着北冥身上被截短的三根钢筋,想,他没有不冷静,他挺冷静的。
……
“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受伤?”手术室门口,刚下手术台的沈问站在林洋跟前。
120原本来的医院并不是这里,但林洋中途还是把人转这里来了,自己家的医院,有些事情方便操作。毕竟纪司律算是半个孤儿,谁也不知道能在他手术单上签字的人是谁,找可以,但估计他小命等不起。
林洋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他一眼,垂眸继续盯着地板砖的缝隙没说话。
沈问看着他满身的血,本就着急,偏生林洋又不哼声,干脆直接上手扯他y服检查。
林洋啧了医生,把他推开,“我没事儿,就腿上有个伤口。”
“血是谁的?”沈问蹲下捞他裤腿,余光扫过林洋放在隔壁座椅上的电脑包,疑惑他怎么还带着电脑,但也没问。
但林洋又陷入了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问看了一眼把他ku腿放下,从兜里抽了张纸巾,把他脸上和脖子上的血潦草擦了,但很多都干了凝固了,擦也擦不掉。
“你新招的那个‘司机’?”沈问扔了纸巾,看着林洋左手指甲掐右手手指的动作,又问。
林洋还是没搭理他,低着头眼神虚落着,魂不守舍的模样。
沈问手插进白大褂兜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等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托盘。
“伸腿,重新包扎一下,血都糊满了。”
林洋倒没拒绝,让沈问给他包了。
拆下纱布,沈问看着林洋小腿上的伤口,是钢筋穿透皮肉又硬生生往外绷,把皮肉直接拉扯撕裂出来的一道口子,看着就头皮发麻。
“真不知道是该说你幸运还是该说你倒霉。”沈问说。
林洋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四个小时了,里面估计很棘手。不联系他家人么?”沈问包扎好拿着托盘站起身问。
一个没被认回去的私生子,半个孤儿,能有个什么家人。林洋没回答沈问。
沈问看他半天打不出来一个屁,端着托盘去给他找吃的。
沈问离开后,林洋抬头看了一眼手术室门头的红灯,咬咬唇低头看着地板继续等,等着等着裤管里新包扎的纱布又慢慢被染成了红。
手术一直持续到第五个小时的时候,陈笠背着一个包提着一个袋子走来。
“林哥。”
林洋闻声抬头,然后陈笠看着他的脸就愣了愣。
他boss何时这么……陈笠一时间都找不到词来形容林洋的神情,似担忧,似紧张,也隐约给人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成分有点复杂,这是他第一次在林洋脸上看到这种奇怪的表情。
“处理好了?”
“嗯,消息也赶在第一时间封锁了,这是从车里收拾出来的东西。”陈笠说着把袋子递给林洋,又从包里拿出来一套衣服:“衣服,林哥你先换一下吧。”
“辛苦。”林洋结果衣服,但没急着去换,放在了电脑包上。
“不辛苦不辛苦,你好好的就行。不过,林哥你知道的,张局嘴碎,林爷爷那边估计最迟也就明天晚上就知道了,要不你先报一声平安?”
林洋看着手术室的门,“明早再说。”
陈笠点点头,静默地站在一边跟着等。等着等着,想起他到达现场的时候交警说的话,虽然知道在此刻这么想不太合适,但他确实这么想了——还好里面那人挡在他boss身前,不然现在躺里面半死不活的就是他boss了。
第六个小时,手术室的门口被打开,一次病危通知。
三根钢筋,一根扎透左侧腹腔导致脾破裂,一根戳了肺,一根擦着心脏贯穿了身体。
第八个小时,二次病危通知。
第十个小时,天光已经微亮,手术室红灯变绿,转入ICU。
医生和林洋说着什么,陈笠站在林洋身后方,不由得跟着松了口气。
但他看着林洋的后背,默默地叹了口气,然后移开视线。他boss后背的衣服都汗湿了,就连头发都湿了。
虽然说着不是男朋友,但看这紧张的模样,也差不多了,哪有人担心炮友担心到衣服都湿了的。陈笠这么想。
不能说陈笠想得完全错,但也不完全对。
林洋靠在墙上,嘴唇咬得泛白。他盯着地面,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提了一口气。
纪司律今晚十二点之前是不会醒来了,又或者他都活不到今晚十二点了。
彻夜未眠,林洋的眼球爬满了的血丝,他此刻绷着下颚,死死盯着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电脑包,拳头紧了松,松了紧,最后一拳砸在了墙上。
陈笠被他这陡然转变的凶恶发狠的模样整得发愣,犹犹豫豫地又收回自己刚才的猜想。
看起来又爱又恨的,叫人看不懂,还是不乱猜了。
而林洋似嘲讽又似怒不可遏的绷着脸勾唇。
真荒谬,那么恶劣的一个神经病,为什么要在这种危险时刻做这种可笑的举动?
林洋问着自己,随后脑海里冒出一个从昨晚到现在都不愿多想一秒的荒谬的念头。
真爱上了?
林洋问着自己,不免觉得搞笑。还是脑子抽了更合理,也没有那么膈应人。
现在需要思考的是,那个该死的软件还有他的视频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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