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只手支住下巴,注视谢存因为埋低头,从额前掉落,挡在眉眼前面的几缕发丝。
谢存大概也觉得碍事,时不时抬手把碎发往后拢。那头黑发没有认真修剪过,长短不一,即使扎出一个短发尾,也总是松散地掉出些许,散发略显倦怠的气质。
“你怎么还会针线活?”迟清行问。
“这是基本生活技能吧。”
“我完全不会。”
“你不用会,”谢存笑了笑,“你家有佣人帮你打理好这些。”
迟清行的眼神落向谢存嘴角掠过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漫不经意说了一句:“我妈也会帮我爸补衣服扣子。”
此话一出,谢存穿针的动作一顿,微微错愕地抬起眼睛。
迟清行本是顺口一提,没觉得说了句奇怪的话,但他对上谢存漆黑的眼睛,突然愣了愣,安静无声的房间里,莫名多出一种古怪的氛围。
“这样,”谢存垂眸,继续完成最后的几针,“你爸妈感情肯定很好。”
“是不错,”迟清行没有否认,“有时候腻到让我倒胃口的程度。”
谢存有一会儿没说话,然后他又笑了笑,“哪有子女会嫌弃父母感情好的。”
迟清行盯牢谢存,在谢存的笑意消失之前,忽然喊道:“谢存。”
“嗯?”
“你那天为什么哭?”
谢存神色一寂,挑了线头,缝好了那颗扣子,苍白的手指收紧,很缓慢地挤出声音:“那天……”
“——如果你不想说,”迟清行打断,“也可以不说,我无所谓。”
他眼神暗沉了几分,“你回联盟州后怎么考虑?”
谢存被迟清行有如面试考官的问话节奏打得一阵无措,“我吗?我……”
迟清行似乎被谢存温吞的反应弄得有点不耐烦了,调整了一下坐姿,食指敲击椅子扶手,“我正好缺个副手,你不如跟着我工作好了。”
谢存有些迷惘地睁大黑眼睛,没想到迟清行会冲自己提出这样一个方案。
要他为迟清行工作?
迟清行脸色一冷,也未料想谢存竟陷入犹豫。谢存难道不知道?回了联盟州,除了自己,还有谁愿意收留他、庇护他?
“谢谢,”谢存轻声道,“但是,我现在没有办法为你工作。”
迟清行脸色顷刻间垮落,不敢置信自己都主动开口了,谢存居然不答应,“你拒绝我?”
“我得去找韩溪,”谢存没有再隐瞒,“四个月半月前疗养院发生了火灾,火灾扑灭后,韩溪失踪了。”
迟清行濒临发火的前一秒,突然听见谢存的解释,不由往后靠住沙发,思索了片刻谢存刚才说的话。
这时房门被人敲了敲,梁霖的声音隔门传入:“在吗?是我。”
迟清行一扫手表,已经五点四十。他看向谢存,“你回房收拾一下东西,先去机场再说吧。
第28章 滞留机场【两位能否合住一间套房】
梁霖一进门就发现谢存也在迟清行房间里,却视若无睹,没有再找谢存麻烦,一直到把两人送进关内、挥手告别,他始终维持了热情爽朗的一面。
从阿秀那出发,需要先飞一个小时,在堪支最西陲的港口城转机,再坐将近十小时国际航班返回大洋彼岸的联盟州。
飞机进入平流层、航行稳定后,空姐走过来询问乘客想喝什么。
迟清行:“橙汁,谢谢。”
谢存看了看迟清行,正要收回目光,迟清行问:“看什么?”
迟清行戴着墨镜,脸并未转向他,谢存不知道迟清行怎么发现自己偷看的。他只好交代心中困惑:“你怎么喝橙汁?”
迟清行抱起双臂,似乎觉得谢存问得多余,不过他还是给了回答:“现在想喝。”
“橙汁很甜,”谢存顺口说,“你不是不喜欢甜的东西?”
迟清行一顿,抬手摘下墨镜,把脸转过来,半透明的眼眸直视谢存,“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甜食?”
谢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怎么知道?
因为多年前,还在联盟中学读书的谢存,被韩溪缠着,问他知不知道同年级那个叫迟清行的学长,喜欢什么课目、什么运动、什么食物……
他被韩溪软磨硬泡,缠得没办法,又不认识迟清行本人,只好跟变态一样,偷偷跟踪了迟清行几次。
一次在学生餐厅,他坐后排餐桌,背对他坐前排的迟清行把一盘甜品推给旁边同学,“这个我不吃,太甜了。”
还有一次,学校闻名的校花把迟清行拦在楼道,红着脸递给他亲手做的蛋糕。迟清行把手拢在外套口袋里,“我不吃蛋糕,蛋糕太甜了,你自己吃吧。”
哦,他不喜欢甜食。
谢存得出结论,回家告诉韩溪。
韩溪怀抱毛绒绒的公仔,躺在床上翻滚,“怎么办,存存,他会不会讨厌我,我最喜欢甜甜的食物了……”
飞机一个颠簸,谢存中断思绪。
“我猜的,”他含糊带过,感到迟清行打量的视线并未从自己脸上移开,又找补一句,“你看起来就不爱吃甜食。”
“这能看出来?”
“能的,爱吃甜食的人性格也会比较甜,”谢存回忆着韩溪可爱的面庞,“你看你,性格这么差……”
他说着说着,话音一弱。
因为迟清行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谢存,”迟清行不可思议地皱紧眉头,“你是故意的吗?”
谢存当然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脑子短路,把事情越描越黑了。
谢存如芒在背,很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于是拿起水杯,掩饰地喝了口水。
把杯子放回托盘时,麻痹的感觉一瞬间从指尖传导整只手臂。
他目视杯子从自己指尖往下掉落,却完全不能阻止。水从杯子里倾洒而出,浇在衣服上。
路过的空姐撞见这幕,连忙蹲身把掉落在地的纸杯捡起来,对谢存说:“先生您稍等,我马上去给您拿干毛巾。”
“好。”谢存声音有细微的发抖。
空姐快步去取毛巾,谢存垂低眉目,一言不发。
“谢存。”迟清行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嗯?”谢存发出一句鼻音,抬头怔怔望向迟清行,细密睫毛下的黑眼睛,泛起还没来得及藏起的无措。
谢存在害怕。
刚才的场景,迟清行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谢存不是失手掉落水杯,而是因为某种的原因,手部失控,连水杯也无法端住。
谢存原本的反应有多快,他曾经亲眼目睹。
“堪支的医疗水平不太好,”迟清行微微欠身,斟酌着措辞,“回联盟州后再仔细检查一下。”
谢存感到,自己手部怪异的僵硬麻木逐渐消退,又慢慢恢复正常的关节活动。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他想。
默然之际,迟清行突然侧过来,做了一个谢存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迟清行用自己的手覆住谢存的手,带着安慰的性质,不轻不重地握了一握。
“别怕,我带你去。”
迟清行说完,旋即松手坐正身体,把墨镜重新戴好。那一点落在谢存手背皮肤上的温度与触感,如水滴般蒸发无踪。
下飞机后,在短暂的转机空隙,迟清行领着谢存走进一家男装店,要他选套衣服,把被弄湿的衣服换下来。
谢存茫然看向琳琅满目的货架,随手从出清架拿了一件打折的旧款。
迟清行毫不犹豫地把谢存手中的衣服扯出来丢回货架上,从新款区拿了套没有折扣、款式更好的衣服,未征询谢存本人意见,径直走到收银台替他买了单。
买好衣服,两人去了VIP候机室。从候机室的落地玻璃可望见外面黑沉沉的夜色,远处天际隐隐有闪电划过。
夜色渐深,等机的旅客不减反多。大屏幕的航班信息次第变红,没有一架飞机正常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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