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30)

　　迟家有一大块资产在S市，迟清行所读大学也在S市。大学毕业后，他常来该市出差，短的三两天，长的十天半月，零零碎碎碎加起来，能占掉一年的三分之一时光。

　　大一入学不久，他就在学校附近买了房。工作以来每次出差，也一直住在这里。比起迟家在首府M市的宅邸，这里倒更像属于他自己的一个小窝。

　　不过他当年买下房子的一刻，绝对不会想到，五年后的某天，他会把曾经与自己读同一所高中，虽然同年级，却从未在学生时期打过交道的谢存，带回这套房子里。

　　另外一边，特意赶来S市接机的乔，注意到从迟清行身后走出的青年，高举空中挥舞的手臂蓦地定格，变成一尊“胜利的乔像”。

　　——此时离枪击事件已过去四个半月，联盟州的新闻热点换了无数个，乔都快要遗忘这个人的存在了。

　　乔怀疑自己看错地抬了抬镜框：“谢存？”

　　谢存朝他略一点头。

　　乔眼中写满疑惑，想不通谢存怎么会跟着自己少爷一道从S市的机场出来。

　　一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偷偷打量后排的两人。

　　两人一言不发地坐着，在车中没有任何对话。乔摸不清两人关系，也没瞧出什么端倪。

　　他的少爷还是那个少爷，谢存倒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呢？

　　乔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因为谢存的黑发长了一些，在靠近后颈的位置松散扎出发尾，整个人平白增添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之感。

　　“开你的车，”迟清行从后视镜回盯了乔一眼，“不要总往后看。”

　　乔被迟清行一训，连忙收拢心神，专注往前开车。

　　很快行驶到目的地。

　　乔一路把迟清行送到家门口。迟清行按开智能锁，让谢存先进了房间，转身对门外的乔说：“乔，你帮我联系本市一位叫林安云的药物学专家，用我的名义跟他约时间，我想和他见一面。”

　　“好，”乔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本，“要约什么时间？”

　　“尽快，越快越好。”

　　乔依言记下，镜片后的视线不由自主飘到迟清行身后。谢存并没有坐下、走动或做其他事情，只是换了鞋子、脱掉外套，然后安静立于不远处。

　　少爷难道打算让谢存留宿？

　　察觉乔的走神，迟清行眉头皱了皱，“你今天怎么回事，总看他做什么？”

　　乔嘴唇动了动，犹豫几秒，还是递了个眼神给迟清行，压低声音问：“少爷，你不是去堪支找梁霖公子吗？怎么会遇到谢存，还把他带到你家来？那个他跟韩呈的事……”

　　“你问题真多，”迟清行不耐烦道，“我现在没空跟你展开叙述，回头再说吧。”

　　“喔……好。”

　　乔知道，迟清行现在不想说的事，回头也不会说的，不过打发自己罢了。

　　思忖之际，迟清行突然道：“乔。”

　　他一顿，朝乔凑过脑袋，以只有他与乔能够听见的声音，低沉叮嘱一句：“不要跟我姐提这件事，需要的时候，我自己跟她说。”

　　乔微惊，默然点点头，心中却愈发疑惑。

　　少爷什么时候跟谢存这么熟悉了？熟悉到把谢存带到这套房子来？要知道，少爷从来没有让至亲好友以外的人在此留宿过。

　　由于太过困扰，乔离开的时候，竟然忘记了把车钥匙交给迟清行。

　　而一贯将每件事都记得清楚分明的迟清行，也忘记了管乔要。

　　等乔想起来，人已经走出了电梯，他回过神，赶忙又冲进上行的电梯，匆匆往回赶。

　　房门半掩着，还没有落锁。

　　乔喘了喘气，正要抬手叩门，迟清行的声音隔门响起：“今天太晚了，你先穿我的睡衣，明天再去买齐要用的东西吧。”

　　乔石化当场。

　　过了几秒，他听见谢存很轻地“嗯”了一声。

　　房门随即被人从里面关上，乔无法再听到之后的对话。

　　但仅仅那一句话，也足够对乔造成极大的冲击。

　　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伺候了迟清行整整十个年头的乔，对迟清行的“界限意识”可一清二楚。

　　迟清行的私人物品，在迟家是没有佣人敢碰的，更别说将之拿出来与人共享。

　　乔当机立断，今晚到此为止。天大的事，他也不去敲那张门了。

　　伴随电梯嗡然下落，乔心神不宁地想，少爷叮嘱得倒是没错，这件事确实一个字都不能对大小姐讲。

　　要是让迟苒知道，自己弟弟为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谢存，出手管了韩家的闲事，一定会怒不可遏，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情来。

第32章 算清楚【你以为你现在的样子，能够给我什么】

　　乔特意挑选了一个不算很晚，也不算太早的上午十点，敲响迟清行的房门。

　　他一进屋即汇报工作：“少爷，我已经联系到林安云的助手，他的助手说林安云因私人行程出国了，两周后才能回来。”

　　“两周？”迟清行很意外，“他本人联系方式呢？”

　　乔面露难色，“那位林教授，在学术圈出了名的乖张孤僻，每次私人行程都把工作全部丢给助手，自己神隐，连助手都不知道怎么联系他。”

　　说完，乔把车钥匙放到玄关柜上，“还有，昨天忘记把车钥匙给你了。”

　　换作平时，迟清行一定会对乔冷言几句以示不满。但眼下，迟清行心不在焉，随口应道：“知道了。”

　　乔的视线飘向屋内。他没有找见谢存身影，从客厅往里望，次卧的门是关着的。

　　乔犹豫片刻，问道：“少爷，你让我找林安云，是不是与谢存有关？”

　　迟清行没有作答。

　　昨天查林安云资料时，乔获悉对方是药物学领域的顶尖专家，尤其擅长药物成瘾戒断。他心中有了猜测，却又觉得难以相信。

　　从迟清行沉默的态度里，乔感到自己或许猜对了。

　　“少爷计划在这边待多久？”

　　“现在还不能确定，”迟清行打量乔一眼，见乔已经猜到七八分，便也不再隐瞒，“需要让林安云看过谢存的情况才知道。”

　　“好，”乔抬了抬眼镜，“如果大小姐问我，我就说少爷你在S市有项目要处理。”

　　乔就是这种地方，一直让迟清行舒服。自乔服务迟家以来，虽然他也常替迟苒工作，事实上却更偏向自己。迟清行少年时代有过一段叛逆期，每次犯下劣行，总是乔替他收拾烂摊子。

　　想到此处，迟清行不由问：“你几点回Ｍ市？”

　　“哦，下午两点。”

　　“帮我安排一下送餐与打扫，”迟清行转身往里走，“你也吃完再走吧。”

　　乔受宠若惊，连忙打电话落实迟清行指示。他按老规矩把各项事宜交代清楚，才颇为谨慎地抬脚走进房中。

　　两人讨论了几件工作，午餐就送过来了。

　　乔把瓷碗盛装的美味佳肴一样样摆到餐桌。忙碌之际，见迟清行走到那张关闭的房门外，不轻不重地敲了敲。

　　房间里没有回应，迟清行等了等，又敲了几下，“谢存，你起来吃饭吗？”

　　过了十几秒，房门被匆匆拉开。

　　谢存明显刚从床上起来，大概是被敲门声惊醒的，呼吸有点急促，满脸倦容地揉了一把掉落额前的乱发，“抱歉，我没醒过来。”

　　乔的视线隔着镜片，落向谢存的睡衣。

　　迟清行的睡衣，对于谢存来说不怎么合适。因为太过清瘦，这套棉质柔软的家居服，伴随他抬手揉发的动作，宽松的领口往下滑落，露出一侧肤色苍白的肩头。

　　迟清行压着嗓子：“你把衣服穿好。”

　　谢存显然不认为自己的衣着有问题，“穿好的啊。”

　　迟清行伸出食指，点到即止的戳了戳谢存肩膀。谢存一低头，意识到是领口落了下来。他觉得迟清行有点没事找事，扯扯嘴角，默然拉好衣领。

　　“我先去洗漱。”谢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