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存不知道这两个记者是怎么混进内场的,被一个年轻女性拦在男洗手间,实在不是舒服的体验。
他皱了皱眉,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我还查到你是被韩家收养长大的,所以你从小就跟韩呈认识对吧?你们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女记者的问题引导性很强,谢存若不回答,在镜头里看起来,很容易理解成默认。他一言不发推开对方,想要离开眼下令人不适的环境。
“还有——”周如一把拽住他,不让他走,“汽车爆炸事件后,韩呈从来不带自己弟弟公开出席活动,这里面有什么隐情?韩溪是否如外界传闻,罹患严重的精神疾病,到了根本无法见人的程度?”
谢存没想到她会提及韩溪,心中一下子被激起怒意,猛地顿住脚,黑瞳绷出一条弦,冷冷盯着她,“这世界上有无数事情值得你们报道,你们去看看旁边那条街道住着多少没身份的贫穷移民,这栋大楼里腐败的政客和商人在做什么勾当。有人为一个面包流血卖命的同时,也有人把成千上万玩完好的食物倒进垃圾桶。你们作为记者,对那些置若罔闻,永远只关注此类毫无意义的上流八卦!”
周如被他冷不丁一通责备,呆呆举着录音笔,一时竟忘掉了事先准备好的提问。
僵持的瞬间,反锁的门一声重响,被人从外面暴力踢开。一阵冷风从走道灌入,小张的手机忽然被夺走,被对方丢到地上,当着机主的面几脚踩烂。
周如和小张都没来得及反应,眼睁睁目睹那人把同样陷入愣怔的谢存,几乎是半抱着带离了洗手间。
许久的悄无声息之后,小张咽口唾沫,结巴地说:“如姐,我没、没看错吧?那个人是、是不是……”
“是迟清行。”周如说。
“他跟韩呈的绯闻对象怎么认识啊?而且看样子,关系好像也不对劲啊……”小张弯腰捡起被迟清行踩得稀巴烂的手机,“可惜刚才的画面都没了,得靠如姐你的录音笔了。”
“录音笔我忘开了。”
“啊?”小张不敢相信周如竟犯这种低级错误,“那我们怎么跟老板交差?”
周如转身往外走,“没事,我还有个其他新闻的存稿。”
她边走边说,把录音笔往书包里放的同时,默默按下了关机键。
第80章 漫长的夜晚【每个人都有其选择】
谢存恍恍惚惚,任由迟清行把自己推进一间无人使用的休息室,无措到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看着眼前俊朗的年轻男人,深思游走,与几个月前比,迟清行好像瘦了一点。
“谢存,”茫然之际,迟清行恨恨念出他名字,“你他妈在搞什么?”
谢存一静,避开迟清行审判般的目光,闷声说:“我不知道你指哪方面。”
迟清行气得指尖发抖,太阳穴突突直跳,把谢存肩膀一把扳过来,发狠地挤出声音:“不知道是吗?要我一个字一个字跟你解释是吗?”
谢存默了默,说:“就是你新闻上看到的样子。”
没想到谢存会承认得这么直白,迟清行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喉结重重一滚,竟没法说出话来。
他一时脑袋发懵,即使将近三个月没有见到,却不再有能力仔细看看对方。
再开口时,他以一种强行按耐的缓慢,试图缓和两人僵持的气氛,“你那天不辞而别,是不是生我的气?”
“那天晚上,”迟清行一咬牙,说出了其实他三个月前就想说,但始终找不到机会出口的话,“是我失控了,我向你道歉,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做……”
“迟清行。”
“但那个医生说得不对,我没有把你当玩物,我从来都……”
“迟清行!”谢存再次打断,“你不要说了。”
迟清行好不容易才把话从深埋的心底宣之于口,对于一个打小骄傲透顶的人,天知道他要付出多大努力,折下身段承认这些。
然而,谢存以一种毫不领情、冷淡陌生的态度,阻止他说下去。
谢存看他一眼,竭力使自己显得平静,”你说的这些,没有意义。”
迟清行满脸难以置信之色,俊美的眉目浸透寒霜。
“没有意义?”
他重复一遍,整个人都僵住了,似乎完全无法理解和消化从谢存嘴里说出的这四个字。
“那什么对你有意义?重新回到韩呈身边?”
谢存没吭声,身躯不易察觉地细细颤抖。
“……我可以接受你离开,”迟清行深吸一口气,“但是谢存,我真的不能接受你回到韩呈身边。”
“韩呈那样对你,你还回到他身边,你是不是犯贱?”
迟清行的话语,如同鞭子重重抽打在谢存身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谢存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轻声道:“对,我犯贱。”
很久,迟清行都没有再说话。
每一分、每一秒,对谢存而言,都像油煎火烤,不知道过去多少个分分秒秒,迟清行突然声音嘶哑地说: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你是自己决定回到韩呈身边,还是被迫不得不回到他身边?”
谢存感到自己在加速下坠,深渊之下是漫无边际的海域。他被海水彻底淹没,连挣扎都是徒劳。
“是我自己决定回到韩呈身边。”他听见自己说。
话音落下,那双扣住他肩膀的手猛地蜷紧,力道沉重得似要把他骨头生生捏碎,在蔓延谢存周身的剧痛里,那双手的主人,充满失望、全然放弃地把指尖力量收回,将手从谢存揉皱的衣服上松开。
迟清行静得发冷,敛起目光,不再把一丝一毫注意力放到谢存脸上,往后一退,决然离开房间,一步步利落走远,直到连脚步声也彻底消失不见。
谢存从休息室出来,在走廊里碰到了另一个人。
他不知道那人在走廊站了多久,有没有听见他与迟清行的争执。
“老板有点事,让我先送你回去。”许宁西说话时,神色普通得分辨不出观点与情绪。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电梯门快关闭时,门又哐当被按开,一名戴帽子的工作人员推着一车音箱设备匆忙赶进来。
“抱歉!”工作人员喘着粗气喊了一句,把推车挤入局促的梯厢。电梯落至一层大厅,那名工作人员便快步迈出、推车走远。
夜色渐深,街道两侧商场次第打烊,汽车沿空寂的街道疾驰,不多时便抵达住处。
许宁西把引擎熄灭,坐在驾驶座里没动。
谢存推开后座的车门,正要下车,前方之人并不很重、但吐字清晰的话语落进耳中:“韩呈没有骗你,老爷的确对他动了杀心,至于我何知道,因为我本来是被老爷派去堪支监视他的。”
许宁西这句话信息量之大,砸得谢存下车的动作一瞬间凝固。
“不过我跟你不一样,我对韩家没有个人情感,只因年龄合适,可以假装成某位大学同学,于是领了这份差事。我当时还很纳闷,不懂为何要派我去监视韩家长子,还以为对方是那种四处惹事的纨绔子弟,需要被严加管束才行。”
“后来,我得知事情真相,做出了一个决定,选择向韩呈而非韩家效忠。基因和血脉会使人产生错误的判断,韩溪根本不适合继承家业,韩呈才是具备野心、实力与手腕的最佳人选。”
“联盟州的众多人物里,有几个人能做到在他的年纪,就拥有这样大的权势光彩?”许宁西低低喟叹一声,“谢存,你应该感到庆幸,有很多人日思夜想,希望被他看进眼里。”
谢存不知道“希望被他看进眼里”的人,包不包括许宁西,也不知道许宁西与他对视时一闪而过的恨意,是否源自于此。他突然感到强烈的悲哀,浑身被近乎虚脱的无力感裹挟。
每人都有其观点,每人都有其选择,每人都有从其内心滋生,无法被理性左右的情感。许宁西坚定站在了韩呈一边,那么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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