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迟清行的动作比他更快,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不是打开而是用肩膀狠狠撞开了洗手间的门。
摔倒在地的谢存落入两人视线。
谢存身体蜷缩、双膝跪着,一只手撑住地面,另一只握着置物架的杆子。他似乎想通过扶住置物架来稳定身形,但重量很轻的置物架并不能承受往下加速的力量,反而一并砸落,架子上的物品掉得一片狼藉。
迟清行撞门的动静很大,谢存却没有力气抬头。他整个人不住颤抖,像是被尖锐的刀刃从内部狠狠搅动五脏六腑,弯腰一捂嘴巴,无法控制地剧烈呕吐起来。
“谢存你没事吧?”乔脸色变了变,想到什么,急忙掏出手机,“我马上喊医生。”
他正要拨号,迟清行一抬手,扣住他的胳臂,“不用。”
“什么?”
“你先回去。”
迟清行的面容在暗淡的洗手间光线里有些模糊。他目光盯牢谢存,话则是冲乔说的。
乔不解:“少爷,他看起来很不舒服,我还是找个医生过来看看吧。”
迟清行阴恻恻掠了乔一眼,那一眼令乔一瞬间止住了声音,后背窜起寒意,如同掉进了冰窖里。
迟清行不再说话,走进洗手间,蹲下身抱住虚弱跪在地上,不断痛苦呕吐的谢存。吐出的污秽弄脏了他的手指和衣袖,但他并没有把手从谢存被冷汗沤湿的衣服上松开。
他一言不发地抱着谢存,心中暗沉沉闪念:谢存在林安云那儿第一次吃了治疗的药物。药物的副作用这么厉害吗?
乔在门口愕然站着,看着自己一向爱干净到近乎洁癖的少爷,这样去抱住一个吐得一塌糊涂的同龄人,眼中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神色凝重地往后退几步,依照迟清行吩咐,默默离开了房间。
第48章 不可抗力【谢存如果是只小猫小狗倒好了】
林安云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半夜接到电话。
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夜晚突兀响起。持续不断的声响,透出一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
林安云闭着眼睛骂了句脏话,伸手在枕头边来回摸索好一阵子,才终于摸到手机。
他粗声粗气接通:“哪个……?”
“神经病”三个字,差一点就骂出来。
“谢存发烧了,”迟清行有些急促地说,“我想给他吃一颗退烧药。”
林安云睁开眼睛,“体温多少?”
“三十八度七。”
“现在不需要,早上六点后还没退烧再给我打电话,”林安云斩钉截铁地说,“发烧是应激反应的一部分,没有我的允许,不要擅自给他服用任何其他药物。”
“他从傍晚开始断断续续呕吐,现在又发烧,看起来很难受。”
“难受是正常的,我说过治疗过程很痛苦。”
迟清行顿了顿,“有没有缓解的方法?”
林安云“嘿”了一声,被弄醒的愤怒消减几分,嘲讽的兴致涌了起来,“心疼了?”
迟清行忍无可忍:“你很闲?”
“到底是谁闲?”林安云立刻噎回去,“我他妈睡得好好的,非打电话把我吵醒,你知不知道我是有工作时间的?”
“谢存他……”
“他想彻底戒断,就不得不承受这些痛苦。”
迟清行在那头一静。
林安云从折叠床起身,趿拉拖鞋走到窗边,落下伤疤的脸上浮现一丝若有所思之色,“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可以帮助他的话,那么只有一条,有人愿意始终陪在他身边。”
“——所以,”他话头一转,带着几分讥诮,“你能做到?”
迟清行一时没接话,交谈陷入短暂的中断,只剩电磁信号发出微弱的干扰。
“你如果做不到,最好现在就离开他,半吊子的施舍对他有害无益。”
林安云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肩膀把手机夹在耳边,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深深地吸入一口。
他正吞吐着烟雾,手机那头突然响起迟清行清冷的声音:“我会一直陪他到治疗结束。”
林安云在缭绕的烟雾里平静地笑了笑:“大少爷,你从来没有照顾过人吧,这可不是捡回一只受伤的小猫小狗那么简单……”
“别废话,”迟清行打断,“我问你,他在S市的治疗需要持续多久?之后我能把他回M市吗?”
大半夜的,林安云只想早点结束通话,也懒得再跟他兜圈子,“他在这边的治疗周期至少需要两个月,等不再发作后,他可以去其他城市,但服药必须坚持更久。”
迟清行语气明显一沉:“两个月?”
“两个月很久吗?”林安云哂笑,“刚才谁说要一直陪到治疗结束的?”
迟清行没理会林安云的嘲讽,追问道:“整整两个月他都会像现在一样难受?”
听见这个问题,林安云倒是愣了一下,缓缓说:“不会,熬过最难的阶段,慢慢会好转。”
迟清行得到答复,没再多说,“嗯”了一句便挂断电话。
离天亮还有好几个钟头,林安云却已经了无睡意。他一低头,把烟蒂在窗台摁灭,又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沉默地倚窗抽着。
浅淡的月光沿窗户微照出房间里的景象——学术资料堆得铺天盖地、拥挤不堪,正是昨天迟清行和谢存造访过的办公室。
他几乎不回家,每晚都像这样拉开一张折叠床,凑合潦草地睡在办公室里。
林安云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直到一整包烟被肺部消耗殆尽。
他把烟盒揉皱了丢进垃圾桶,仰头眺望悬挂一轮孤月的夜空,喃喃自语:“安月,如果我当时能一直陪着你,你会选择活下来吗?”
结束与林安云的通话后,迟清行收起手机,在阳台上伫立片刻,才转身回房。
他穿过客厅,推门走进了谢存的卧室。
谢存蜷躺在床上,黑发凌乱洒落,嘴唇难受地紧抿,巴掌大的一张脸蛋煞白如纸。
迟清行在床沿坐下来,手搁在被子上,感受到对方单薄身躯躲在被子里面瑟瑟发抖。他的额头很烫,正发着烧,身体却畏冷地不住哆嗦,即使捂着厚实的被子,也无法让他稍微暖和一点。
迟清行的眼神深了深。
放到两周之前,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跟谢存的关系会演变成现在的地步。
他去堪支找谢存,只是因为放不下最后一次见谢存时,谢存那副哭得狼狈不堪、可怜兮兮的模样,可后来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如不可抗力般发生了……
林安云说,照顾一个人可不是捡回一只受伤的小猫小狗那么简单。
迟清行看着谢存苍白虚弱的面庞,不自觉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如果谢存是只小猫小狗倒好了。
他可比受伤的小猫小狗,实在麻烦太多、太多倍了。
谢存寡淡、沉闷、缺少趣味,还不懂得对自己坦白。他确实不喜欢聒噪闹腾的人,但像谢存这样内敛到极致的性子,他也常常感到窝火。
但如果谢存哪里都是缺点,哪里都惹自己厌烦,自己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不下他?
注视着床上眉目清俊的男人,不知为何,迟清行闪过一段很久以前的记忆。
他知道谢存,要比谢存以为的早得多。
有一次,他跟同学去打篮球,经过操场时,注意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少年,坐在铁丝网旁的台阶上,一个人安静地垂眸读书。他很少留意其他同学在做什么,但对方的气质太沉静了,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如处在被隔绝的世界两极。他不由停下脚步,朝对方多看了几眼。
为什么会眼熟?
谢存微微动了动,把迟清行的思绪从记忆碎片里拉回。他俯身,手隔被子按住谢存肩膀,低声问:“很冷?”
谢存烧得浑浑噩噩,隐约听到耳朵边上有人在对自己说话,睁了睁眼睛,用弥漫雾气的黑眸迷茫看了对方一眼,便又重新闭上双目,往被子里缩了缩,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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