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找的人还不来。”迟清行实在是冷,又望向空荡荡的山路自言自语。
谢存的视线划过迟清行蹭出一道血口的额头,迟疑片刻,喊道:“迟公子。”
“什么?”
“你不介意我车破的话,我送你回去吧,等你的人来了,直接拖车就行。”
谢存来探望韩溪,没有开公司的商务车,而是开的自己那辆二手车。迟清行活到二十三岁,还从没坐过这样破的汽车。
但眼下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勉为其难坐到了副驾驶位上。厢内空间小,他把座位推到最靠后,两条大长腿仍显得无处安放。
谢存站在车边:“我车上有急救包,你额头的伤要不要先处理下?”
迟清行点点下巴,表示同意。
他屈尊纡贵的态度,搞得谢存好一阵无语,站着瞧了他几秒,才绕到后备箱把急救包取过来。
“会有点疼。”
虽然谢存这样说,但迟清行并没感到疼痛。谢存处理伤口的动作利落、熟练,仿佛已练习过千百遍。
伤口在迟清行额头,迟清行又没有俯身迁就谢存的意思,谢存只好隔着中间放药包的空间,探过自己上身,凑上前给迟清行涂抹药水。
两人挨得很近,彼此的呼吸在封闭空间里交织,迟清行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青柠幽香。
“谢存,”迟清行嗓音微沉,“你是去看韩溪?”
那股青柠幽香,是迟清行来疗养院时,韩溪旁边一张桌子上摆放的熏香气味。
谢存给他处理伤口的动作一顿。
本来,他还在想回去后,找机会打听迟清行如何得知韩溪在这里。此刻迟清行主动提及,正好给了他接话的理由。
谢存“嗯”一声,给迟清行贴了片医用纱布,处理好后,他垂下眼眸,一边整理药品一边说:“我有时间就会过来,最近忙,来得少一些。”
他略一停顿,语气平淡地问:“迟公子呢?”
“不常来,这是第二次。”迟清行说。
谢存慢慢说:“韩溪去年转到这家疗养院的事,知道的人很少。”
迟清行明白谢存话里话外的意思。碍于两人身份的差距,谢存委婉把话题抛出,而非直接发问,以免让迟清行感到冒犯。
迟清行很清楚,如果自己拒绝相告,谢存会在这个地方打住话题、不再追问。
倒不是不能说。
只是白告诉别人一个信息却不换取点什么,不是他的风格。
他眸光微动,视线落入谢存衬衣领口。随着谢存抬手的动作,一角白色绷带隐约可见。他盯着那角绷带,若有所思说:“我可以告诉你我为何知道韩溪在这,作为交换,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第4章 交换一个问题【迟公子教训得对,我总不能白给韩家卖命】
谢存闻言一静,似乎在衡量问题会否与韩呈有关。
迟清行食指在座椅上轻叩,将对方的疑虑尽收眼底:“放心,我的问题跟你有关,跟韩呈没有关系。”
“……嗯。”
他自己乏善可陈,有什么值得迟清行发问?
“这家疗养院,在我手上一家公司的收购名单里,我翻阅收购资料,意外知道韩溪在此治疗,”迟清行顿了顿,“我正好要来办事,所以顺道看看韩溪。”
迟清行对韩溪的印象,还停留于多年以前的模糊记忆。有段时间,母亲常去韩家参与太太沙龙,他也被强行带去几次。那时韩溪还是个小孩子,他待得无聊,就陪韩溪玩过两三次游戏。
后来他跟韩溪读同一所学校,一个初中部一个高中部,每次在校园碰到韩溪,韩溪总怯生生不敢跟他搭话,很怕他一般,搞得他也没多余的话可讲,本就生疏的关系自然更加拉远。
再后来,韩家夫妇遇害,韩溪精神失常,他作为一个旁观者,虽然感到可惜,但也仅限于可惜。
他对韩溪没有更多的私人情感,两次来看韩溪,与其说是韩溪本身,不如说因为他是韩呈唯一的弟弟,除韩呈之外,韩家的另外一位遗孤。
韩溪或许是迟苒嘴中“无懈可击”的韩呈,唯一的软肋与破绽。
汽车沿寂静的山路往前疾驰,两人没再说话。
沉默的氛围持续很久,谢存忽然低声说:“你来看小溪,小溪很高兴。”
自然的,迟清行把这句话归结为一句虚伪的客套。韩呈把韩溪搞到这么偏僻的会员制疗养院,不就是不想让外界了解韩溪的实际情况?有什么值得高兴?
他一挑眉,倒被谢存勾起另一个问题:“话说回来,我知道韩溪在这,你会告诉韩呈吗?”
谢存似乎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
他握紧方向盘,陷入迟疑之中,思忖片刻,头也不抬地说:“这种小事,没必要让呈哥知道了。”
迟清行闻言,意外地扫了谢存一眼。
谢存面色平静地开车,周身依然是那种不怎么讨喜的阴郁气质。迟清行并未找到对方试图遮掩什么的痕迹。
他正要开口,谢存语气淡淡地截断:“换你了,你想问我什么?”
猝然被谢存打断追问,迟清行不由产生些许不悦,往后一靠,抬起左手点了点谢存肩膀。
“伤怎么弄的?”
谢存下意识侧身,避开他的碰触。
“前阵子去办事,被一帮人伏击,”过了一会儿,谢存才坐正身体,“不小心受了点伤。”
谢存口吻轻描淡写,迟清行从旁人那听到的描述,却颇为惊心动魄。伏击谢存的是海夜街内最臭名昭著的团伙之一,若非韩呈派的增援及时赶到,谢存或许早就丧命当场。
“你这样给韩呈卖命,打算得到什么?”
迟清行扫视一番车内破旧的陈设,讥讽道:“旧汽车、旧衣服,就连手机屏幕碎了都舍不得换新的,你混得也太差了吧。”
面对迟清行的质疑,谢存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他从来没想过从韩呈这得什么。他是被韩家佣人捡回来的孤儿,是韩家收容他,给予他存活、长大的机会。韩呈是韩家长子,别说为韩呈鞍前马后,就算让他付出生命,他大概都不会犹豫。
不过这样说给迟清行听,迟清行肯定不能理解、也不会相信。
谢存积攒一整天的疲惫,因为迟清行这番讥讽,反而找到一个释放的出口。他一勾嘴角,轻笑出声,略带挑衅地说:“也是,迟公子教训得对,我总不能白给韩家卖命,我明天就去买新手机,好不好?”
谢存不笑的时候,压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整个人笼罩在一团暗色里。迟清行很讨厌谢存跟在韩呈身后时,那种为保护韩呈警惕一切的眼神,所以每次撞见,从不拿正眼理睬对方。
但眼下两人共处封闭的车厢,就算迟清行不主动看对方,也会被动地多看几眼。
于是他见到了谢存笑起来的样子。
笑起来的谢存,眉目里流动细细的光泽,把原本的清俊柔和勾勒出来。
尤其他眼睛下方,竟有一颗不凑近细看,就难以发现的小痣。这颗不明显的小痣,使谢存寡淡的五官,平白多出几分耐人寻味。
迟清行脑海里掠过那天迟苒跟他说的话。
“韩呈不喜欢女人……”
想到这里,他胃部登时涌起一阵不适,连忙打住念头,把目光从谢存脸上移开,冷声道:“好好开车。”
谢存自知失言,一时也有些困扰,不知道自己怎会不顾对方身份,直接回呛迟清行。他收起笑意,沉默下来,继续完成迟清行临时司机的工作。
进市区后,迟清行终于接到了乔的电话。乔告诉他车已拖去修理厂,问他在哪里,要不要派人去接。
“不用了,有人送我回去,等你派人接,我早在山里凉透了。”
迟清行不满地挂断电话。
谢存颇有些意外。虽然迟家很多核心决策仍由迟培正做主,但放手给迟清行独立接管的产业越来越多。之前谢存陪韩呈在生意场合遇到迟清行,迟清行言谈举止严丝合缝、进退有度,俨然一位冷静持重的世家公子。
上一篇:谎言之诚
下一篇:被宠爱的病美人的一生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