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身为大周官吏,自然以皇族言行为表率!”
“那好,既然孙大人都这样说了,那就请孙大人休了家中的续弦夫人和几房姨娘,好生为亡妻守节吧。”
“韩太傅?您...您这是何意啊?”孙庭钊讶异的抬起头来。
“这不是您说的么?公主寡居就该深居浅出,为亡人守节啊。”韩墨初侧身持着牙笏,脸上笑得如沐春风:“孙大人,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韩太傅,古来女子守节,下官可是男子啊,这男子...”
“男子怎么了?男子就有什么了不起的么?忠贞原本就是夫妻两个人的事。”韩墨初眉峰一挑,微笑道:“合着,您这些年读的圣贤书里告诉您,男子的贞节一文不值?还是说旁的男子都能为亡妻守节,独您一个耐不住寂寞,还拿着自己是男子这事说嘴?您是男子,可在朝为官几十年,怎么只见您食俸禄,不见您有什么建树呢?”
“这...这...”孙庭钊被韩墨初一席话说的无言以对,抬手颤颤巍巍的想辩解些什么,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了,都别吵了。”顾修很适时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依朕看,我朝律法之中并无明文之规不许男子续弦,也并无明文之规不与不许女子改嫁。这朝堂之上也不是给你们讨论男婚女嫁的地方。从今往后朝中所议之事若与国事无关,便都给朕出去站着。”
“是,臣知错了。”韩墨初笑着朝顾修行礼告罪。
孙庭钊哑着嗓子跟着韩墨初磕了个头,连怎么告罪都忘了。
“不过今日既然说到这里,朕就不妨再说一句。”顾修环视了一眼朝中众臣的脸色:“我国朝女子从来都不必困居于阃闱之内蹉跎一生。眼下晴昭公主属未嫁之身,若她有一日心有所愿想行婚配,朕依旧会为她择一夫婿。”
顾修这一句话,说动了朝堂之下站着的一人,那一人心心念念顾锦已经快九年了。
午时朝罢,众臣纷纷向外散去。
孙庭钊的脑袋,比昨日吃了排场的两位尚书大人垂得还低。
谁知刚出宣政殿的大门,肩膀就被一个人搂住了。
“孙大人,先别急着走啊。今日朝上有些话还没说明白呢。”宁王顾攸粗暴的拽着孙庭钊的衣袖,一路拽到了御阶底下:“我长姐怎么了?你再说一遍?”
“老臣哪里说错了么?那公主殿下寡居之身,本来就不该穿华服,戴凤冠,这...这...有违...”
孙庭钊一句话还未说完,顾攸手中的笏板就抡圆了照着人脑门砸了过去,直接把那姓孙的砸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个不要脸的老匹夫!家里小老婆养了一大串儿,还满眼盯着我长姐的衣裙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长姐那身华服是我送的!头上戴的凤冠也是我送的!”气急的顾攸也不管什么脑袋屁股直接就踹:“她就穿了!怎么了!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你是没见过女子的衣裙还是怎么的?敢说我长姐是寡居!你奶奶才寡居呢!”
孙庭钊被踹得身子向后一仰,像个皮球似的从御阶上滚了几圈,官帽都摔飞了,发髻也散了。
披头散发的,像个老疯子。
顾攸提着袍子两步跟了下去,拽起那老大人的官服领口,巴掌拳头毫无章法,专门往对方的面门招呼,一口一个老匹夫的骂着。
国朝亲王在宣政殿前殴打臣子,这可是立国以来前所未见的。
目睹此事的朝臣忙不迭的将两人分开,一伙儿搀扶着被打得七荤八素的孙庭钊,一伙儿安抚着盛怒之下的宁王顾攸。
场面一度无比混乱。
“本王就纳了闷了,昔年父皇在的时候你在朝上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如今担着个谏议大夫的名头,竟敢口无遮拦!无事生非!”被拦在一旁的顾攸伸手够不到孙庭钊,干脆把靴子脱了朝人砸了过去:“你这是看着我七弟年轻,韩太傅脾气好,就想欺负到他们头上去了?本王告诉你,那不能够!”
顾修与韩墨初赶到的时候,顾攸正把第二只靴子扔了过去。这第二只靴子扔得极准,直接砸在了孙庭钊的鼻梁上,两道鼻血蜿蜒而下。
“住手。”
顾修低沉的声音传来,还想把腰牌也扔过去的顾攸安静了下来。一言不发的由内侍扶着重新把靴子套回了脚上。
两边拉架的臣子都欲躬身行礼,被顾修抬手拦了下来。
“宁亲王,孙大人是老臣,你怎可当众伤他?”顾修面带严肃的说道,但语气里明显强调的是当众两个字。
“陛下,臣知错了。”顾攸很懂事的将脖子一缩,相当配合的样子,就好似方才殿前撒泼打人的压根儿不是他。
“陛下,您请息怒,宁王殿下已经知错了。”韩墨初立在一轻声附和道。
“此处是宣政殿,如此喧闹成何体统。”顾修语气生硬道:“宁亲王,与孙大人致歉。”
“孙大人,本王得罪了。”顾攸将卷起的袖子撸了下来,声音又拔高了一度:“本王这里与您陪不是了。”
一身正气的老言官孙庭钊刚挨了一顿毒打,正是又羞又愤,又怕又惊的时候。
他本想当着君王把方才的原委回上一回,可宁王顾攸道歉请罪又着实干脆,逼得他也只得应道:“宁王殿下,言重了,下官受不起。”
“孙卿,你的伤可有大碍?”顾修低声关切道。
孙庭钊抹了把脸上的鼻血,委委屈屈道:“陛下,臣...臣无碍...”
“既然孙卿无碍,那朕便不多追究了。”顾修看了孙庭钊鼻尖儿上的两道鲜血,心气儿似乎都跟着顺畅了起来:“宁亲王,此次是孙大人宽宏不计较追究,朕便罚你赔给他黄金百两做为医药花费,你可认罚?”
“回陛下,臣认罚。”顾攸整了整自己的衣袍,又一次走到了孙庭钊身边,一把勾住人肩头,眯眼笑道:“孙大人,本王午后便把金子送到你府上去,您可要好生治伤啊。”
第八十八章 绩考
话说宁王顾攸在宣政殿前殴打言官, 君王判赔了黄金百两。宁王顾攸回到府中后,与正在哄孩子午睡的王妃徐静柔把今日前朝的事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通。
徐静柔温柔的给长子掖了掖被轻软的小被角:“王爷,臣妾给您取一千两黄金。您大可见他一次, 打他一次, 也不必客气, 反正这王府库里有的是钱,您打死打残都无所谓。”
顾攸见爱妻那一张温柔娇俏的小脸, 无比慈爱的举动, 怎么也不像是能把话说的那么狠的。
其实,也难怪徐静柔听了这话生气。
孙庭钊奏章中所说的顾锦的那身衣袍,是她给顾锦挑的料子。摆仪仗出行的那日,也是她和顾锦一道去静华寺中看望慧宁师太,又去了珹王府探望孕中珹王妃张氏。
张氏话少,但是心宽。听府上的服侍的嬷嬷说,张氏在府中一日三餐应时应量,夜里也睡得香甜。留居在府中的太医每日诊脉, 都是母子平安。
顾锦忧心张氏此举是有意粉饰太平,当日还亲自给张氏用珹王府的灶火教珹王府的厨役炖了一盏能开胃养身的羹汤。又嘱咐了好些事情,这才回府去的。
徐静柔在家中行小,平日里在府上再怎么拿大,一见了顾锦就忍不住犯小孩子脾气。顾锦也是真心疼她,她那日在顾锦面前咳了两声,她自己都没当回事。晚晌的时候她的膳桌上便多了一道金桔雪梨羹, 是顾锦离府时特地交待她身边的人为她准备的。素日里她在京中的产业有什么安插不当的事,也都是顾锦出面帮她摆平。
顾锦身为公主, 端庄谦和里永远透着天家贵女独有的风韵气节。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儿便是养三代, 也没有这样的贵气。
若是这样的人都有人戳脊梁骨挑毛病, 那旁的人还怎么活。
当日午后,顾攸当真让人抬着一箱一千两黄金到孙庭钊府上时,孙庭钊高低不肯收钱。顾攸也不客气,直接让小厮将那金子往孙庭钊院子里一搁,带着人扭头就走。
不再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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