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顾修看着韩墨初的双眼,心头不自觉的觉得暖洋洋的。
“韩少师,今日我能不能同我七弟睡?”顾攸斜着身子,尽可能的贴近暖炉坐着。
“殿下不该问臣,该问七殿下。”韩墨初温声笑道。
“七弟。”顾攸一脸期待的看着顾修。
“不成。”
“七弟,你好绝情。”顾攸的眼圈一向红的都很方便。
“我明日卯正便要动身,你今日当真要与我同住?”
“那还是罢了,七弟,你多保重,早去早回,六哥在京里等你凯旋。”
顾攸走得一阵风似的,看来多深厚的兄弟情义,都无法战胜冬日里温暖的被窝。
顾修随军的军队,位于京郊,乃是守卫京城驰援边疆的王师军队。
直属上司便是那位两年前,在猎山之上得了韩墨初恩惠的丁泉。
这两年,他借着那次的机遇加上自身才干,已经从一个小小的振威校尉做到了正四品忠武将军。
顾修随军的消息一到,他心中又讶异,又欢喜。
辰时三刻,顾修一行人抵达了军营门前,丁泉携副将高笙亲往相迎。
“臣,丁泉/高笙见过七皇子殿下。”两个一身甲胄的军武人,端臂朝顾修行礼,身上的铁甲碰撞,发出零星的碎响。
“顾修见过二位大人,我此番奉旨前来。请二位大人,不必顾及身份,将我与今年新兵一视同仁。”
当下,顾修穿着一身银甲轻裘,肩上压着鸦青色的斗篷。十五岁的顾修,身形挺拔健硕,通身上下无处不透露着一股凛然正气。
丁泉很欣赏顾修,作为正经的国朝皇子,顾修不娇矜,不做作,已是十分难得。然而专门负责调教新兵的副将高笙却很看不惯顾修这张不苟言笑的脸,觉得他桀骜难驯,必然会不服管束。而且宫中娇养的贵人,无论怎么掩饰,也都是外强中干,必然又是秧子货一个。
哪怕他顾修十二岁那年在含元殿上搏杀巨熊的事早已传遍军中。
高笙以为,越是神乎其神,便越没什么可信度。
“殿下既是新兵,那便统一由臣管辖,请殿下随臣入营,更衣受训罢。”高笙板着张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顾修。
“那,请高将军带路。”
顾修冷眼看出了那位高笙将军的心思,也不多言,只管跟着他走进了营房的大门。
新兵的训练科目并没有顾修想象中的那般轻松,晨起最冷时,要先空着肚子穿着单衣列好队伍,围着营房周围的山涧跑一圈。
在简短的休息和早膳后才会开始正式受训,一日至少六七个时辰。
受训科目除了骑射,格斗,近战,远战以外。更多的则是列阵,搭云梯,驾战车等等一系列需要参军之人相互配合,协作完成的项目。
那些项目便是顾修的短板。
他身为皇子,独来独往的惯了,很少需要这般与人相互协作的时候。
好在常年的自律让顾修有很强的体力和耐力,纵使那位高笙将军有意刁难,将他的腿上绑了沙袋他也从未掉队,从未叫苦。
顾修的骑射功夫,除了幼年时外祖亲族的教导,还有后来韩墨初那简单粗暴的戒尺,让顾修第一日上马,便惊讶了众人。
顾修的拳脚功夫便更不必说了,新兵营里那些与他同龄的新兵,几乎没有谁能是他的对手。
除了一个高壮如熊的家伙。
那家伙名叫熊虎,比所有的新兵都要年长五六岁。不但脑子不灵光,而且吃得极多,家中实在养不起了,便将他送入军营,征兵之人原本觉得他蠢笨,只有一身力气不想留下,还是高笙做主签了他的籍契,将他纳入军中。
顾修第一日入军营,午后用膳时便险些因为两个馒头被他一巴掌拍死。
不过第二天受训之时,顾修一脚从云梯上踩空,也是他一把接住了顾修。
腊月初的夜风,寒冷刺骨。这大约是今冬最冷的夜晚了。顾修身为新兵,同样要轮岗守夜。夜深了,新兵营内四处都熄了灯,格外安静。看着孤孤单单的悬挂在天空上的圆月,顾修仿佛看见了韩墨初那张温和的笑脸。
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日子没有见过韩墨初了,也不知他这会儿在宫中,究竟是在做什么。
会不会在记挂他?
“小...小修啊...给你吃的。”
顾修回头,熊虎已经将一块刚烤熟的红薯塞到了他手里,滚烫的红薯让顾修被寒风冻僵的手掌重新恢复了知觉。
“哪儿来的?”顾修掰开红薯尝了一口,很是香甜。
“就那边,值夜的火头军长说今日天冷,给咱们守夜的每人一个。”熊虎憨憨的笑着:“小修啊,他们说你是皇子,你是贵人,是真的么?”
“是。”顾修应了一声,他其实很不习惯小修这个称呼,但是熊虎的脑子也实在记不住别的,也只能由着他叫得自己跟个姑娘似的。
“他们还说你杀过一头熊,也是真的么?”
“是。”
“那你这么厉害,怎么会跟我们一样是新兵呢。”熊虎没轻没重的一巴掌,拍在了顾修后背上,拍得顾修身形不稳,险些摔了个趔趄,手里才吃了一半的红薯也掉了。
“君王旨意如此,我是奉旨行事。”顾修勉强站稳,耐着性子与眼前这个心智残缺的熊虎解释。
放眼整个新兵营,众人皆因他是皇子身份不大敢与他相交,也只有这个没心没肺的傻大个愿意缠着他说话。
隔了几日,高笙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不顾丁泉的阻拦,便在新兵的训练科目里加了一项抬重物的耐力训练,这种训练十人一组,这十人要一起撑着一块重约五百斤的石板扎马,足一个时辰后才能起身。
顾修被分配到的一组里因为有了熊虎,因此只有五人。
重石压着肩头,一点一点的消耗着少年人的精力与耐力,不过半个时辰下来,众人的体力几乎都达到了极限。
顾修的这一组中有一个名叫宋煜的新兵与顾攸同龄,只比顾修大三个月。身体素质也和顾攸差不多,每日晨起跑山都能听见他鬼哭狼嚎的动静。
这会儿是拼耐力的时候,这个少年自然受不了,挺了几次肩膀,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快要昏厥。
“撑着点,这会儿倒了,这石板会砸死你的。”顾修咬着牙,腾出一只手将宋煜推了出去。
宋煜迷迷糊糊的歪了个身子,栽倒在一旁的地上,原本五个人承重的石板开始倾斜摇晃。
熊虎吼了一声:“撑不住了!”
“稳住,一起往旁边闪开。”顾修强忍着肩头的剧痛,朝同组的几人示意,众人会意,一齐朝一旁闪开,直至石板轰然落地。
“做什么!偷懒么?”巨大的声响引来了正在队伍中巡查的高笙将军,见了眼前石板落地的惨状,以及那个脸色苍白,丢盔卸甲的宋煜:“是哪个废物先撑不住的?自己站出来罢。”
“高笙将军,石板落地,已险些伤人,您还是快些叫军医过来吧。”顾修撑着宋煜的肩膀,挺身立在了高笙面前。
“七殿下,您虽是皇子,可这新兵营内,是臣说了算,臣说要惩治那些撑不住的废物,便要惩治,您似乎无权过问。”高笙轻蔑的看着眼前这个强出头的少年:“臣记得自您入营的第一日起,便告诉过您,新兵最重要的便是服从。”
“新兵不是奴隶,你也不是生来的将军,新兵来此受训是为了来日报国,不是为了折尽傲骨,任你凌!辱的。”顾修冷着脸,目光凛然如刀的看着眼前那位手持马鞭的高笙,那股自然而来的天家贵气,压得军武出身的高笙多少有些喘不过气来。
“殿下,如您所言,今日之事是臣错了?”
“错了,而且大错特错。石板沉重,稍有不慎便会坠地伤人,新兵中如有耐力不足者,极易被此所伤,新兵未上战场便先伤亡于军营之内,高笙将军是觉得自己有几颗脑袋,能担得起这样的失职。”顾修的声音提得很高几乎是呵斥的口吻将那位高笙将军说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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