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南曦公子依旧不改往日张扬的打扮,披着一身红云似的火狐皮,冠顶的明珠比眼球还大。
“南曦公子?今日您不用伴驾么?”
“此刻不用,陛下正与韩大人他们商议明日开朝之事。”南曦说着说着便笑了:“韩大人?又是一个韩大人,你们该不会是本家吧?”
“南曦公子说笑了,在下草莽出身,哪里够得上宰相府的门楣?”韩墨初一如既往的坦率自然,哪怕对面人说的话整戳在他心里的软肋上。
“宰相府又怎么了?依我看凭韩少师之能,位列三公是迟早的事。只看您想做哪位陛下的公卿了。”南曦的话一针见血,不亚于大庭广众将一人扒个干净,若是换了旁人早就要挺身与之分辩了。
韩墨初双目微睨,露出一个极其温润的笑容:“是啊,天底下哪有不想做太傅的少师呢?”
“韩少师为人倒是坦荡。您便不怕我来日告诉陛下?”
“您若是想说,您去说就是了。”韩墨初的笑容愈发好看,午后暖阳下仿佛整个人都发着光:“不过您要知道,您能以色侍君,在下也能。”
韩墨初自幼被易鶨先生教养长大,很懂得利用自身长处达到目的,哪怕会为人不耻。
“呵呵呵呵,韩少师果然不愧为易鶨先生高足,说起话来倒当真让人意想不到。”南曦掩唇笑开。
“您也让在下意想不到。”韩墨初也旋即收敛了深不可测的笑意,恢复了往日眉眼弯弯的模样:“那日之事,多谢您了。”
“这倒是很不用。”南曦整了整自己身上的狐裘:“是她自己错了主意,还撞到我的眼皮底下的。我这人做事一向是只随心而为,从来不问对错。所以韩少师也不必经此一次便视我为友。”南曦忽然凑到韩墨初近前:“别忘了,我可还怕你哪日心思一偏,来夺我的宠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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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夜宴伊始。
今日宫宴没有那许多规矩,老太监崔尚传了句开宴,一场宫廷中的狂欢便随之拉开帷幕。
京兆府尹姜篱终于又寻到了能与韩墨初痛饮三坛的机会。因为机会实在太过难得,这位府尹大人一开始便卯足了精神,酣畅淋漓的灌了四五盏后成功的滑到了桌子底下。
被见怪不怪的小太监们带到了附近备好的宫室里休息醒酒。
没了陪酒的韩墨初便独自一人寻了个好位置,欣赏御湖上的花船。
花船之上华彩缤纷,闹热非常,有歌舞的,有杂耍的,还有抛圈吐火的,看得人头晕目眩。
想想,他也有将近三个时辰没有见到顾修了。也不知那小狼崽子在那群兄弟之间究竟混得如何了。
眼下,人流纷乱,四处都是饮宴的贵人。韩墨初环顾四周寻看一圈,没有见到顾修的身影。
此时的顾修,其实就在韩墨初背后不远处同几个年纪相仿的皇子投壶博!彩。
此次的彩头是一只白象宫灯,那宫灯不是一般的竹枇纸胎,而是丝绢所制,上面绘制着吉庆有福的图样,白象的双目是明珠镶嵌,两个扇形大耳还能随着人行而动,即便在这宫中也是难得一见的漂亮。
顾修对这样看准头的东西一向很是擅长,几场下来已经赢了不少。
顾修倒不是喜欢投壶,只是喜欢赢那些彩头。作为一个无母无宠,又无功绩的皇子,顾修向来清贫,他从有过什么太好的东西来赠予亲厚之人。
例如晴昭公主,例如韩墨初。
顾修想着既然是博!彩,那便不必客气了,看上合心意的彩头便赢入囊中。
长姐曾经与他提过,最喜欢珍兽园里的一头暹罗白象,只可惜前年病死了。眼前这个白象宫灯精致可爱,长姐必然喜欢。
顾修上场,胜负毫无悬念。
“七弟的投壶玩儿得真好,咱们都自愧不如呢。”顾偃笑呵呵的拍拍顾修的肩膀。
顾修尝试着牵扯嘴角,很想回给顾偃一个微笑。可顾修那张硬朗刚毅的脸怎么似乎天生便不会笑,试了片刻最终只还给顾偃一脸沉默。
顾修沉着一张脸,伸手去放彩头的架子上摘灯,忽然被人拉住衣袖。
回身一看,是六皇子顾攸。
六皇子顾攸年纪比顾修大三个月,可个子足足比顾修矮半头,在生母丽妃常年娇纵的养育下,顾攸红扑扑的脸上挂着未退去的婴儿肥。
顾攸鼓着一张圆脸,拽着顾修的袖子,理直气壮道:“喂,狼崽子,你放下,这宫灯我要了!”
“凭什么?”顾修冷冷的将顾攸的手甩开。
“什么凭什么啊!你都赢了多少你还要!给我!”顾攸不依不饶的伸手去够,不料被顾修闪了过去。
“六弟,愿赌服输,你这是做什么啊?”顾偃皱眉上前,将顾攸拦到一旁:“还有,你要叫七弟,什么叫做狼崽子?”
“他从蛮地来的,就是狼崽子!况且方才我就输了他一筹!算什么愿赌服输!”顾攸一把将顾偃推开,又拽住了顾修的胳膊:“狼崽子,你马上把这灯给我放下!不然我要你好看!”
“六弟,六弟别闹了,三哥这只猴子宫灯给你成不成?”三皇子顾伸坐在一旁的轮车上小声哄劝着。
已经十六岁的顾伸至今没有前朝参政,不光是因为其身体孱弱,还有便是因为其为人实在平庸,性子懦弱,说是废物也毫不为过。
“我才不要你那盏破灯,我就要这只白象的。”六皇子顾攸咬牙切齿的咆哮起来,小拳头不断在顾修身上捶打。
终于把顾修捶得烦了,轻轻抬手推了把顾攸的脑门,顾攸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摔在地上的顾攸,愣了片刻,瞬间嚎啕大哭起来:“顾修!你打我!我要让父皇打死你!”
记得顾修刚入宫时,便是因他要抢顾修从北荒带来的旧弓,顾修拧脱了他一条胳膊。君王顾鸿下旨抽了顾修五十藤条。
而今才仅仅过了一年,那些藤条留下的肿痛和伤痕顾修记忆犹新。
可他依旧不想相让,顾修的性子原本就是如此,宁折不弯。
“六弟,别闹了,你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日子么?”顾偃被顾攸的哭声吵得头痛,不由得出言呵斥一声。
不料,此言一出顾攸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顾攸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开始摔砸。
那模样和破坏力都像极了万寿节上那头黑熊。
顾攸摔砸东西的动静终于盖过了乐声和人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听到嘈杂的韩墨初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顾修出事了,挤过人群,发现果然如此。
顾修手里提着一只宫灯站在一旁,地上还躺着个撒泼打滚的熊孩子。
还来不及问顾修所为何事,便见到缓步走来的君王顾鸿,还有那个听见儿子哭声的丽妃娘娘。
顾攸见父母来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头便扎进君王顾鸿怀里:“父皇,那个狼崽子他打我!他又打我!您快点帮皇儿打死他。”
丽妃闻言立马将儿子往怀里一拽,反复检查着顾攸的身体:“我的儿,怎么样了?可伤到哪儿了?陛下不是都延请名师了么?七皇子怎么还是这样野蛮?瞧把我儿打的。”
“够了。”顾鸿出声制止,将母子俩的哭声都憋了回去:“偃儿你说,方才是什么事?”
顾偃便将方才六皇子顾攸是如何与顾修争执,顾修情急之下将其推倒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连带着一旁轮车上的顾伸也跟着点了点头。
“又是寻衅滋事,你如今几岁了?还这么娇蛮任性?胡闹起来也不看看场合么?”顾鸿的声音低沉严肃,吓得顾攸直接将脑袋埋在母妃怀里抽泣。
“唔,父皇儿臣错了,儿臣错了,可是顾修他都赢了那么多了,我就是向他讨一样东西而已,他若第一次便让给我,儿臣也不会生事了。”顾攸可怜巴巴的扯着顾鸿的衣袖。
顾鸿瞥人一眼,伸手便要去顾修手里拿宫灯,谁知顾修后退一步,沉声道:“父皇,儿臣不想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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