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便开始明目张胆的在大周的皇城里来回游荡,不光是治疗疫病,偶尔还能应下几个宫中贵人的邀请,治些难以启齿的怪病,开些驻颜养生的方子,赚些外快。
流窜来流窜去,终于流窜到了韩墨初居住的归云宫内。
那是一个夕阳和暖的午后,苏澈背着个破药箱子叩开了归云宫的大门。见到了堂屋之内,早已烹好了茶,等候他多时的韩墨初。
“哎呀,子冉,好久不见啊。”苏澈很自然的便在那间凌乱的堂屋内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
顾修发现,苏澈是目今唯一一个见到这间堂屋脸上毫无波澜的人。
“你在这宫里晃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想起过来了?”韩墨初与苏澈斟了一盏茶,又对身边的顾修说道:“殿下,这便是臣过去与您提过的那位苏医师。”
苏澈愣了愣,看着对面那一脸生人勿近,眼神冰冷的顾修,小心翼翼的拽了拽韩墨初的袖子低声问道:“那个,子冉,他不咬人吧?”
“苏常如。”韩墨初用眼神斜了苏澈一眼,苏澈立时正经起来,朝着顾修躬身行了个大礼:“草民苏澈,见过七皇子殿下。”
“苏先生不必客气。”顾修抬手扶了把以头抢地的苏澈,目光尽可能的亲和起来。
“你不是要在百茗山避世么?怎么想起入京了?”韩墨初将斟满的茶盏朝苏澈对面推了过去。
“先生让我来的啊。先生说今夏南方多梅雨,京中必有大疫,所以就把我扔过来了。还说要我留在这里帮你,把你要做的事儿早点做完。”苏澈把身子一斜,舒舒服服的靠在身后凌乱的书墙上。
韩墨初看人一眼,又看了看对面的顾修,轻声问道:“先生这一年过得可好?”
“好,先生好得很。要不是孙杨氏抵死不从,先生估计都要成亲了。”苏澈一翻身坐了起来,一眼看见了韩墨初为顾修做的那只短尾孔雀:“这些年了,你的手艺怎么还是那么差?好端端的你做只秃尾巴瘟鸡做什么?”
“那是孔雀。”韩墨初冷声道。
“什么孔雀?你是见过真孔雀的人,怎么还做成这个德性了?这玩意儿上上下下哪点像孔雀了?”苏澈端起那只木鸢反复查看,又朝顾修扬扬脖子:“殿下说呢?这哪里像孔雀?”
“我觉得,很像。”顾修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仿佛几只飞针笔直的飞向了对面的苏澈。激得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为了缓解尴尬,苏澈紧忙从那个破药箱子的夹层里翻出一个小木盒,盒子里放着桃干和梅干腌制的蜜饯:“呐,先生让我带给你的,说是你走时没吃上的,都给你风干制成蜜饯了,多一口也没分给我。”
看着盒中的蜜饯,韩墨初目光一暖。他又想起了百茗山上的日日夜夜,每年山中树木都会开花结果,易先生总会带着他和苏澈去采摘,那时候的规矩是一人骑着先生的脖子摘三颗再换另一个人,谁若是耍赖不肯下来那今后一年的果子都要分给另一个人。一颗树上摘光了,再摘另一棵,最后按着数目分发均发。哪怕他二人成年之后,易先生也会拿他两个当成孩子似的,用那些鲜果来哄他们开心。
他去岁走时,那些果实还尚未成熟,他还想着此去只怕十年八年也吃不到了。而今这盒蜜饯的滋味,大约便是有人惦念的滋味罢。
韩墨初接过那小木盒伸手拿起一颗梅干,想也不想便搁进嘴里。
一股极其刺激的酸味瞬间在口腔之内喷发扩散,激得韩墨初眉头紧锁:“咳咳,好酸。”
韩墨初勉强定了定神,端起茶盏漱口,一酸一烫,激得韩墨初眼圈都红了。
苏澈在一旁连连摇头:“唉,难怪先生说你吃了会热泪盈眶呢。”
“苏常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酸的?”韩墨初眯着眼睛盯着苏澈。
“这我可当真不知道,我又没有尝过。”苏澈缩了下身子:“啊对了,你那瓶无极丹还剩下多少?若是没了我再给你拿一瓶。”
“少废话,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蜜饯是酸的。”韩墨初眯着眼睛,一把拎起了苏澈的衣领。
“韩子冉你相信我,我当真不知道!”苏澈把着韩墨初的手腕,抬脚一蹬,从韩墨初的钳制中挣脱出来:“殿下,殿下还看着呢,你不能当着殿下的面动粗啊。”
苏澈伸手指着对面端坐的顾修,试图以此让韩墨初作罢。
顾修看了他一眼,当着他的面一脸冷漠的把身子转了过去。
顾修并不想管这位苏先生的死活,因为谁让他管他师父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短尾孔雀叫秃尾巴瘟鸡?
苏澈绝望的与笑容可掬的韩墨初对视一眼,心底一沉。
夕阳西下,归云宫内传出几声凄厉的惨叫。
第二十四章 临朝
苏澈在宫中顶着一团不明不白的乌眼青,在宫中又晃荡了一个多月,宫中上下与京城境内的疫病便都好得差不多了。
君王顾鸿依言,赏赐了苏澈黄金一百两。盯着那盒黄腾腾的金子,苏澈很没出息的在皇帝面前晕了过去。
顾鸿看不得苏澈这种市井小民的嘴脸,吩咐老太监崔尚带人出宫。
皇帝走后,苏澈被两个小太监用茶水浇醒过来,抱着金子盒子长长的舒了口气:“哎呦,从未见过这么多金子啊。”
“苏先生,奴才们送您出宫吧?”两个小太监给苏澈擦了擦脸上的茶水,一脸谄媚的笑道。
苏澈明白,这两个小太监是用话点他,他刚得了一百两赏金,他两个送他出宫,怎么也得赏个一两半两的。
于是乎干脆便将那出宫的条子从那两个小太监手里抢了过来:“不必辛苦二位,我自己认路。”说罢,抱着那赏金的箱子便蹿了出去。
临出宫前,苏澈七拐八拐的又绕到了韩墨初居住的归云宫内,带着一脸的依依不舍坐在了韩墨初面前。
“子冉,我今日便要离宫了,今后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韩墨初头也不抬的给顾修写的策论改批注,无比敷衍的应了一声。
“子冉,难道你对我就这点情分?没有半分不舍?”
“没有。”韩墨初手持细枝狼毫圈出了顾修策论上的一个错字:“殿下,此处的密字用错了,该用秘字。”
“嗯。”坐在一旁的顾修点点头,伸手从一旁的数筹盒子里拿出一根搁在另一旁散落的另一根数筹里。
这便是顾修稍后要受责的次数,韩墨初对顾修的要求一向严苛。哪怕再小的错误也绝不姑息。
顾修深以为然,错便是错,从来没有一次推脱。
此时的二人正专心致志的对着功课,一旁的苏澈像个晾晒在阳光底下的茄子干似的无比尴尬。
“喂,韩子冉,我是来同你辞行的,你多少也瞧我一眼成不成?亏我这一个多月偷着给你看了那么些宫中贵人的脉案。”苏澈啪的一声将怀抱着的金子盒子往地上一撂,满脸愤愤的盯着韩墨初。
木盒落地的声音终于让韩墨初回过神来。韩墨初深深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盒子,笑眯眯的搁下手中的狼毫笔:“殿下,臣去同常如告别几句。”
“这还差不多。”苏澈话音未落,便被韩墨初拎着后领,提到了院子里,还不等苏澈开口,韩墨初便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今日此去,陛下可是赏了你黄金百两?”
“是啊,那又如何?”
“分我一半。”
韩墨初的话像是在耳边直接敲响的铜锣,炸得苏澈耳朵嗡嗡作响,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韩墨初:“不是?韩大人,你好歹也是四品内臣,守着个皇子你还至于讹我这点东西?”
“常如,你不知道。”韩墨初眉头一皱,煞有介事的捏着眉心处的睛明穴:“养个孩子是很费钱的。”
“养孩子?”苏澈朝堂屋里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不是,他是皇子,他的吃喝穿戴又不用你管,你用的哪门子银子啊?再说了,你一年不算节赏,年俸怎么也四百五十两纹银,你至于到我这儿打秋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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