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殿下, 陛下与韩太傅出宫去了,午后才得回来。天冷,您要不先回宫里等等?”
“我七弟出宫去了?这个时辰出宫去哪儿了?”顾攸站在暖阁大门前抱着肥嘟嘟的雪花酪一边揉毛,一边问道:“既是出宫,怎么不叫上本王呢?”
“殿下,陛下与韩太傅出宫不是去玩儿的。”宝吉回话道:“听说是前朝出事了,陛下和韩太傅才出宫去的。”
“出事?出什么事了?”听到出事两个字顾攸双手一松,给怀里的小狗放了自由:“别跟本王卖关子了。”
“回宁王殿下的话, 奴才也是听元宝公公提了那么一嘴,听的也不真切。”宝吉拖着拂尘皱眉回忆了起来:“好像是为着陛下在前朝裁官,有几位大人不愿意了,说陛下容不下言官,七八个聚在一起,要在府中自裁。陛下与韩太傅这才出宫去了。”
“你说什么?!”顾攸两眼一瞪,一把拽住了小太监的衣服领子:“说, 是谁带头儿闹起来的!说啊!”
“奴...奴才...不知...不知啊...”小太监宝吉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拂尘都摔在了地上。
“罢罢罢, 你不中用!”顾攸把手里的领子一松, 转身风风火火的走了, 临了喊了一句:“给本王把狗送回去。”
即日傍晚,天上下起了零星小雪。
顾修与韩墨初自宫外回来,身上沾染了不少雪花。
暖阁中,尚宫吴氏的膳桌已经摆好了。
每当下雪的日子,尚宫吴氏总会给他两个做锅子吃。说是能搪雪气,等上了年纪的时候不至于因少时贪凉身体受害。
已尔落座,顾修瞧了眼身边的碗筷,出言问道:“六哥怎得没过来用膳?”
“回陛下,宁王殿下晌午出宫去了,说是去办件事,过两日便回来。”小太监宝吉上前回道。
“嗯,也罢。”顾修自提了筷柱,出言嘱咐道:“元宝,明日多派些宫里知事稳妥的人过宁王府去,看看可有什么要帮手的。若出了事,就即刻到宫里来传信。”
“是,陛下。”元宝得令,后侧了两步退了出去。
“陛下,丽太妃和宁王妃都不在,您说宁王殿下出宫能是去办什么事呢?”韩墨初自斟了一盅热酒,又与顾修的碗中夹了些他素日爱吃的火炙羊肉。
“随他想做什么,只要别吃了亏就好。”
韩墨初闻言,扬唇一笑道:“宁王殿下的性子,十有八九是不会吃亏的。”
“说的也是。”顾修的胃口很好,大约是白天与那些老言官纠缠费了些精神。不知怎的,他只是坐在那儿听那些老言官说话就觉得比早年连打三天的伏击战还要累。回到宫里胃口大开,不知不觉的吃了两碗稻米饭,且意犹未尽。
“陛下,您好像饿坏了?”韩墨初又唤来添饭的小太监,给他和顾修又都满添了一碗。
他今日也费了些功夫,那些言官比他想象中的要难缠的多。
那群人仗着年纪,凭着学识阅历,全然不顾什么君臣之礼,好似顾修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天下,也对不起他们的恶事。
那孙庭钊是闹的最厉害的一个,当着顾修的面儿直言顾修是为着他弹劾晴昭公主而怀恨在心,他愿一死谢罪,只求顾修不要连累他那些同僚。
殊不知顾修裁撤谏院一职,只是因为这谏院于国政毫无益处。
过孙府之前韩墨初想好了软硬兼施的法子,谁知那群人竟是软硬不吃。
也不管自己为官这些年究竟有没有做出多少政绩,就凭着一句忠君爱国的话翻来覆去的矫情。
说不得,碰不得,骂不得也打不得。
韩墨初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在想,他的恩师易鶨先生,估计就是不想与这帮人同朝为伍这才夹了凉席到百茗山避世去的。
“嗯。”顾修应了一声表示认同,冷声叹了一句:“也不知是古来言官皆如此,还是我朝言官皆如此。”
“古来朝职设置,起初必然是有益于国方才能有此一职。”韩墨初摇摇头道:“君王坐朝,为了在上不受蒙蔽,才开言路,设言官。陛下若不想成了聋子瞎子,朝中便不可无言官”
“言官在朝本该是君王的耳目。眼下可好,那些做了言官之人为邀忠烈之名,专找那位高权重之人身上的小节。朕稍不纳谏,就敢以死相逼,好像这么死就能成全一世英名似的。岂不知这一死,置君国于何地?一面逼着朕屈就,一面又骂朕是暴君。能善始善终之事,非要让朕用铁腕了之,当真是不知这群人究竟是个什么主意。”
“凡事,终究会有个了局。”韩墨初轻轻拍了拍顾修的肩头:“铁腕也好,怀柔也好,陛下为君难道还要受此制辖么?”
***
早春一月中,春寒料峭时。
宁王顾攸很少在这样的季节早起。若不是今日要办这件大事,他高低也不会从那暖融融的被窝里爬起来。
早起的顾攸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块点心便换了衣裳,带着昨日连夜准备好的东西坐了暖车离府去了。
连元宝一大清早派去的宫人都扑了个空,紧赶慢赶的按着顾攸的路径去寻。
顾攸一路行了七八里,停在了那间不大不小的府宅门前。顾攸自小的贴身太监宝福将顾攸从车里搀了下来。
顾攸打了个哈欠,回身朝背后带的几十个护卫递了个眼神,那些个五大三粗的护卫像是撒了缰的野马似的,将那府宅紧闭的大繿附门踹开了。
紧接着呼呼啦啦一帮人鱼贯而入,将看门房的老头子都看傻了。
顾攸拥着一丛厚实的狐裘慢悠悠的走了进去,身后八个小厮抬着一口老大的红木棺材,直接横在了那府宅的院子里。
因为深知顾攸来者不善,路过的家奴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小太监宝福给顾攸端了张椅子,让人坐下。顾攸一落座就又连着打了个哈欠:“今日还有好几家儿呢,你们赶紧把那老匹夫给本王拽出来,完了事本王好回宫里用膳的。”
“是,王爷。”宝福得令,站起身来拍拍手,五六个护卫拎着一个路过的家奴带路,没多久便把还在睡梦中的孙庭钊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孙庭钊被拽起来时怀里还搂着他新娶的小妾。
因为国丧的缘故,那小妾并未签正经的纳妾文书,也从未露面。孙庭钊半梦半醒的还不知怎么回事就被拽了起来,还当是谁人查出他这个私养的妾室来了,当即叫嚣着要动手。
两个护卫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架着膀子给人抬了出来。年过花甲,一身正气的老言官,敞胸露怀,衣衫不整的被扔到了顾攸面前。
冬日的清晨,冷得钻心。
孙庭钊就只穿着单衣,脚下还光着。一阵寒风这人就就彻底清醒过来,一抬眼见了顾攸,忙哆哆嗦嗦的行礼:“见过宁王殿下,殿下...您...您这么早是要...要...”
“本王来这儿也没什么,就是听说您昨日想寻死来着,所以本王把棺材给您送过来了。”顾攸斜了人一眼,一抬手,宝福连忙把随从带来的热茶给顾攸斟了一杯。顾攸喝了一口,轻描淡写道:“本王今日就在这儿瞧着您死。纸幡白布也是全的,您一咽气,本王马上让人给您挂上。”
“嘶...”孙庭钊哆哆嗦嗦的抱着肩膀,府院儿里的人没一个人敢过来给他披件衣服,冻得他双唇都紫了:“宁王殿下,老臣我...我...”
“怎么?您又不死了啊?”顾攸把茶盏往宝福手里一递,起身走到孙庭钊跟前,一把拽住了人紧收在一起的衣怀:“昨日当真我七弟和韩太傅的面儿你是怎么作的死,怎么不接着作了?就说你们这群老言官没用,难道我七弟说错了不成?瞧瞧你这副丧家之犬的样子,还想学士大夫死谏君王?死啊!怎么不死了呢!”
孙庭钊被顾攸拽到了那副大棺材跟前,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卫上前压着孙庭钊的脑袋直接贴在了冰凉棺材板子上。顾攸一手撑着棺材板子,一脚踩着方才坐过的椅子,满眼讽刺道:“本王告诉你,我七弟是仁君,本王可自小就是混蛋。他今日不过是裁员,还给你留着三分颜面呢。你要是再敢闹,本王就自己带人来你这儿抄家。别的不说,光你被窝里那个娘们儿,就够判你个三千里外充军的!”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