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君父,子冉是臣父。君臣父子,臣不用陛下做比,用谁做比?”韩墨初温声笑言:“是不是啊,小殿下?”
“嗯!”小团子重重的点了点头,咧嘴憨笑:“诚儿是父皇的孩子,当然会跟父皇一样了。”
毓诚越是这样的没心没肺,顾修心里便越有顾虑。
六岁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他虽是他的父皇,可是他终究不是住在这孩子心坎儿上的虫子。
他不知道这个孩子现在的笑容是不是在粉饰太平。
关于毓诚的生父顾偃,顾修其实一直没有隐瞒,但也没有告诉那孩子太多。只是每年顾偃生祭之时,他都会带着毓诚前往祭拜,对那孩子说顾偃与王妃张氏才是他的亲生父母。
小团子很听话,每次都会乖乖的在灵前磕头。
多年来,顾修同顾攸顾锦一直将毓诚保护得极好。他不知道顾伸今日的话在这孩子心里究竟会埋下什么样的种子,又会生出什么样的心思。
顾修转念想起了多年前韩墨初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陛下与殿下是亲父子,亲父子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对,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这种事情,越是遮掩,父子之间的嫌隙越大。
顾修开口问道:“父皇听你六叔说,你今日傍晚见过了三皇叔了?”
小团子闻言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可怜巴巴的朝顾修伸出小手摊开手掌:“唔…父皇亚父,诚儿知错了。诚儿不是有心要冲撞三皇叔的,亚父等等可不可以打轻一点?”
“嗯?你如何冲撞三叔了?”顾修又问道。
“是…是…他先说父皇和亚父的坏话的嘛。”小团子搓搓手心,垂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所以诚儿把他咬了,不过只咬了一口六皇叔就到了。”
“那端王殿下对小殿下说了陛下和臣什么坏话呢?”韩墨初将孩子的小手包在了手心里,温柔的探问着。
“他说…诚儿没有亲父母很可怜…还说父皇和亚父待诚儿好只是因为亏欠…”小团子嘴巴撅得老高老高:“还说!还说诚儿的生父是父皇害死的!所以诚儿就咬了他…”
“三皇叔这些话诚儿就不想问问父皇么?”
“父皇要我问什么啊?”小团子左右扭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个爹爹眨着一双诚恳的大眼睛:“诚儿又不是傻瓜,诚儿知道自己不是父皇和亚父生下来的孩子,也不是姑姑生下来的孩子,诚儿是已故的珹亲王的孩子。那个坏人无非就是想让诚儿不喜欢父皇,同父皇离心罢了。”
“那小殿下就不艳羡那些有亲父母的孩子么?”韩墨初曲指逗了逗小团子的下巴:“若是有了亲父母在,也许就不会有人打诚儿的手心了呢?”
小毓诚认真的摇摇头:“婶母也会追着恒哥哥打他的屁股,姑姑也会让卓胜弟弟站规矩。只有亲父母才会用心管教自己的孩子。亚父不光会打诚儿的手心,也会教诚儿写字教诚儿作画,还会给诚儿做好多好玩的东西玩。父皇会抱着诚儿骑马,带诚儿荡秋千,帮诚儿做功课,还帮诚儿藏蜜饯……”
小团子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一旁的顾修也沉默了。
韩墨初脸上温柔的笑容也更加深邃:“云驰啊,诚儿说的可是真的?”
这张笑脸,顾修再熟悉不过了。
从小到大,韩墨初每次露出这样的笑脸顾修的手掌都会肿上好几天。
“子冉,朕只是想教他两个字罢了,并没有做太多,多数都是诚儿自己做的。”
韩墨初的目光逐渐平移到了小团子身上,小团子立马把一双小手藏在了背后,无比心虚的躲闪着眼神:“亚父,我错了。”
“藏着的蜜饯,便算了。不过哪篇功课小殿下是假手于人的最好是乖乖重新做了给臣看,不然明日的亚父就要变成严父了。”
“唔!嗯!”小团子松口气似的重重点头:“诚儿吃饱了,先回宫去了。”
“小殿下路上小心些。”韩墨初回过身来,歪头浅笑道:“陛下,可还有话要说?”
顾修无话可说。
的确,无话可说。
他原本想问问他的孩子有没有对他心存芥蒂,可是却活生生的被自己的孩子卖了出去。
***
夜色极深极沉。
龙床上,一张极大的锦被网罗着两个寸缕未着的人。
隆冬的深夜里,两个人的鼻尖上都盈着汗珠。
一看便知,方才经过了一场无比剧烈的搏杀。
韩墨初轻轻搓着顾修掌心处两道通红的烙印:“还疼么?”
“疼。”
韩墨初方才一共抽了他两下,他的掌心便肿了一片。
哪怕他们既有君臣之分,又有夫妻之实。
他们也仍旧是师徒。
“陛下过去从不喊疼。”
“是你说朕像毓诚的。”
“陛下今日好像很高兴。”韩墨初拽了被子,给顾修盖上了外露的肩膀。
“你把毓诚教得很好,朕自然高兴。”
“陛下觉得高兴,是因为对珹王殿下心存愧疚么?”
“关于珹王的事,朕确实心存愧疚。”顾修扒着韩墨初的肩头,贴在人颈窝处低声道:“如果朕那时没有纵容顾偃生变,而是直接派人将他看管在王府之内。至少四哥还能活着看到毓诚出生,珹王妃也不会殉情而亡,这个世上也可以再多两个疼爱毓诚的人。”
“陛下当时并非储君,要以何身份,以何立场去将珹王殿下留在府中?陛下要怪,也只能怪先帝当时的寡断,怪难料之事。陛下说什么也不该如此自责。”
“你总是这样,无论朕做了什么都会为朕宽心。”
“臣是说实话,臣也一向只说实话。”韩墨初环臂抱上了顾修,让人整个陷入他的怀抱:“陛下是这世上最好的君父,陛下从来不曾对不起任何人。”
冬至,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日子。
顾修在他怀里,像极了少年时的样子。
韩墨初合眼暗想。
顾伸今日碰到了顾修的痛处,也踏上了他的底线。
一定要死,也一定会死。
不过,他身为皇亲。
要死,也只能身败名裂的死。
***
永定六年,冬至家宴后三日。
端敬亲王顾伸在王府遇刺,被人当胸刺了一刀。
好在府中护卫赶到及时,端王并无大碍,刺客也被当场擒获。
经大理寺审问,刺客当场招认。
指使他前来刺杀端王的是宁逸亲王。
顾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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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筹码
隆冬时节。
接连的几场大雪将整个汴京城都染成了白色。
年关邻近, 皇城之内愈发热闹。
街上来自四方各国的商旅们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努力的将自己所贩之物包装成讨喜的年货。
这一番热闹之下,唯有端敬亲王府中一片萧索寂寥。
端王遇刺, 身为亲弟的君王顾修即便再厌恶此人也不能如此不近人情。
除了处置凶手外自然也要遣人登门慰问, 以彰皇恩浩荡。
这个能代天子行事之人不必问, 只能是韩墨初。
顾修不愿做,又不得不做的事, 通常都是由韩墨初来做。
晨朝过后, 他便带着一队仪仗来至了端敬亲王的居住的府邸。
顾伸是奉旨回京暂居并未带着多少侍从,院中空大人稀,满地的积雪也无人清理,长廊房檐上挂着长短不一的冰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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