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墨初见状笑着解开油纸包着的梅花小方糕,笑眯眯的递到了顾修手里:“殿下,臣是来请罪的。”
“嗯。”顾修表情很严肃,身体却很诚实的将点心接了过来。
“臣昨夜错罚了殿下,殿下今日想怎么处置臣?无论殿下说什么,臣都认。”
“本王现下不想与你说话。”顾修说罢,又一次把身子背了过去。
“既然如此,那臣就只好在殿下面前,跪到殿下消气为止了。”
顾修闻言,转过身来一把按住了韩墨初即将起身的双肩。四目相对之下,顾修放下了他最后的倔强:“再有下次,我便真的让你跪。”
“好。”韩墨初扬着殷切的笑脸,将桌上的点心朝顾修面前又推了推:“殿下,把手给臣看看好不好?”
“嗯。”顾修依言将左手摊开,露出掌心处那几道显眼的伤痕来。
韩墨初拿着消肿化瘀的药膏一圈一圈的擦在了顾修青肿的掌心上轻声问道:“疼么?”
“不疼。”
“陛下今日留殿下在身边,问了什么?”
“父皇说,要我不要记恨我四哥。”
“那殿下是怎么答的?”
“我说,我不知此事与我四哥有何相关?”顾修将整块点心都推入口中,拈了拈指腹上的点心渣子,拍了拍韩墨初的肩膀毫不客气的扬起眉峰。
“啧啧,殿下这话答的真好。”韩墨初无奈的揉了揉额角,还是成全了顾修这多少有点趁火打劫的要求:“殿下您就这么喜欢让臣背着?”
“嗯。”顾修环着韩墨初的脖颈,将自己全身都和韩墨初贴在了一起,舒舒服服的闭上了眼睛:“今日我说几时下来才下来。”
“好,殿下说几时下来才下来,不过殿下这会儿真的好重啊。”
“京郊大营中有的是石锁铁砖,韩参军不理军务时,可以练练。”
“好,臣遵命”韩墨初直起身子,背着顾修走在战王府空荡荡的院子里来回走动。欣慰中又莫名生出一点点不可名状的酸楚。
不知不觉,顾修已经快长大成人了。自从他第一次背着顾修从奉先殿走回归云宫之后,顾修便总是时不时的要他背着。从最开始的局促,到后来的从容自然,再到后来有点孩子气的赖皮。
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年少的顾修对他日渐加深的信任与依赖。随着顾修的年岁越来越大,也不知这点依赖还能持续多久,也许转瞬之间便再也抓不住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顾修其实可以不必长得那么快,就这样在他背上多赖几年。因为至少顾修在这样贴着他的时候,是真的高兴。
第四十八章 单纯
宣政殿偏殿的小厅内。
韩墨初身着朝服, 守着一盏御赐的雪域寒茶静静的坐着。朝会过后,他原本想带着顾修去西市的小街上吃一碗玫瑰汤圆,再回京郊大营练兵。那汤圆是用牛乳煮的, 连汤里都飘着店家自家酿的玫瑰蜜糖, 汤圆也是顾修最喜欢的那种清甜软糯的口感, 几乎可以媲美晴昭公主的手艺,而且只要二十文一碗。但是就是数量有限, 一日只卖三个时辰。
不想才走出宣政殿的大门, 便被君王身边的老太监崔尚带到了这里,并且嘱咐他在此恭候。
韩墨初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反正君王来时,他手边的茶已经冰凉冰凉的了。
跟着君王一起来的,还有那位小白猫儿似的南曦公子。自从韩墨初请旨随军离宫,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他了。这些年,他的样子依旧没有任何改变,还是一样的风情万种, 一身奢华。
“微臣韩墨初参见陛下,见过南曦公子。”
“平身。”顾鸿搂着南曦的小腰,坐在了主位宽大的躺椅上半依半靠。
“陛下,奴才许久不见韩参军,韩参军比起往年可粗糙了不少啊。”南曦公子挑着凤目,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眼前的韩墨初。
战场归来的韩墨初手上沾了人血,即使面容再温润也难以掩盖眉宇间的杀伐。
“回南曦公子, 臣在眼下在军中供职,平日里不修边幅, 自然粗鄙了些。”韩墨初弯眸温笑, 依旧闪耀着让人失神的魅力。
“好了, 今日叫你来是说正事的。”顾鸿惩罚性的拍了把怀中男子的屁股,示意他眼下不要插嘴:“那日前朝的闹剧你也瞧见了,也是因你而起的。朕今日来便是想好好问问你,战王平日里信重于你,你也替他应酬那许多朝堂门户,怎得满朝上下连个为他说话保本的人都没有?”
“回陛下,战王殿下立身中正一向只准臣结交,不准臣结党。”韩墨初面露难色,轻声言道:“臣依殿下而行,只与诸位臣工以心交。”
“他不准,你便不会权衡权衡么?他如今年少,你怎能事事都听他的?”就差把话挑明的君王顾鸿有些情急。
“臣身为郡王府署官,自然要依殿下之令行事。”
“亏你还做了他这几年的少师,他在朝有什么不到不当的事,你怎么不规劝着些?朕昔年让你入宫是让你教导朕的孩子怎么知进退懂世故的。你怎么倒同他学起死心眼来了?”
“请陛下恕微臣愚钝。微臣以为皇子少师之职,便是将殿下培养成对陛下有用的皇子。臣也只知道如何做一个本分的臣子。”
“本分?那你说说你的本分是什么?”
“臣的本分便是辅佐殿下,为陛下分忧。”
“你既然知道要辅佐殿下,那你可知这古来朝堂之上皆是暗流汹涌人情世故千头万绪,他年少,你身为少师怎么也不知帮他打点着些?水至清则无鱼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易鶨先生没有教过你么?”
“回陛下,易先生自幼教导便是要臣怎样做个纯臣,任凭朝堂之上波诡云谲,只有一心侍奉君主才是人臣之道。至于那些杂冗之事皆非正事,于国无益,于君也无益。”韩墨初长躬到地:“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君王顾鸿瞬间觉得自己当真是问了句废话,昔年太!祖朝时那位易鶨先生若是能参破官场之道,也便不会夹着一卷竹席去百茗山避世了。这师徒两个人,论起来都是才华横溢胸有奇谋的人,怎得到了这官场之上便这般纯然天真了呢?还将自己的儿子也教的这般纯真,连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韩参军,您怎么去了一趟边关,回来变得这么笨了呢?陛下召你来,又不是听你表衷心的。”靠在顾鸿怀里的南曦将掩唇轻笑:“陛下的意思就是让你别让战王殿下那么孤高,该收的礼就收,该送的礼就送,该走的人情就走,别的皇子亲王怎样,殿下便怎样。”
“南曦公子有所不知,殿下有严令,若与朝臣私相授受则杖责八十。”韩墨初轻皱眉头,恭敬道:“臣若是如此行事,只怕殿下会怪罪。”
“战王殿下一心扑在军中,平日里会管府上的库房还是怎的?你还非要当着他的面收礼?当着他的面同那些人结交?陛下是让你在朝堂上与殿下多开些门路,将来也多些助力,你可明白了?”
“这...微臣明白了,微臣会尽力而为的。”
君王顾鸿捏了捏酸胀的眼睑,他很庆幸他怀里拥着个永远能懂他的南曦。
他身为君王竟然要教自己儿子身边的人如何替自己的儿子结交朋党,这话听起来都让人不敢相信。
好在,他所有不能宣之于口的话借着南曦之口说了出来。
隔日的大朝之上,君王顾鸿毫无征兆的将战王府上的从四品署官韩墨初授以正四品官衔,另外还赏了一个军中主事之职。
依大周国制,郡王府中的署官至高只可为从四品下,能配给正四品署官的不是太子便是亲王。
君王的这一举动,十分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看重顾修,且有意扶持顾修。顾修外祖之族的那些罪过,他也明摆着不计较了。
君王对谁的态度,便决定了朝中的风向。此旨意一下,满朝文武看顾修和韩墨初的眼神瞬间便不一样了,都成了亲亲热热的好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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