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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江南
江南道, 苏州府,吴江县。
金泉酒楼里人声鼎沸,跑堂的小哥儿们楼上楼下来回穿梭, 招呼着来往的食客。迎门的掌柜手上嘴里一刻不闲, 一边打着算盘, 一边迎来送往。
金泉酒楼是整个吴江县最大,生意最好的酒楼。
一是菜肴口味好, 物美价廉, 无论是行路的还是跑商的,都能随时进来打个牙祭。二是酒楼位置好,整建在太湖边上风景最好的地方。二楼上临窗的位置有好几处能赏太湖奇景的地方,吸引了许多爱好吟诗作对的文人雅士慕名而来。
酒楼老板摸清了这一点,为了不让二楼染上楼下人来人往的市井之气,不惜将二楼的菜价加得比一楼足足贵了一倍。吃食也更为讲究,只要有银子,龙肝凤髓也能做。
故而在吴江县, 能上金泉酒楼二楼用饭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
金六便是金泉酒楼里专门服侍这些贵人的大伙计,。
午时正晌,正是一日间最忙碌的时候,两个男子一前一后的走上了楼梯。
走在前面的那个生得极是体面,穿着一身绛纱圆领袍,是天水碧的颜色,宽大的袖袍几乎拖佚到地, 腰间系着青色的丝绦,胸前还挂着一枚金灿灿的长命锁, 瞧着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贵公子。
走在后面的那个也是眉清目秀, 穿着一身紧袖的夔纹襕衫, 脚下踩着官靴,腰间不要钱似的坠着一枚碗口大的玉玦。
金六每日里迎来送往,早就练就了一双识人的火眼金睛。但是今日单看这两人的穿着打扮,还真品不出这二人究竟是友人还是主仆。
“二位客官,可久没见您了,这个时辰出门可是要热着了?”金六摘下肩上的布巾,躬着身子,殷勤的将二人迎了上来。
“热倒是不热,就只闷得厉害。我同我阿弟昨日才从淮南道过来,你是几时见过我们的?”苏澈很不客气的白了金六一眼。
半月前,他们从汴京随銮驾出发打着前往南疆巡边的旗号离开皇城。
十日前,他又与韩墨初两人带了足数的盘缠,换了行头,一人一马,悄无声息的踏上了前往江南彻查贪腐的道路。
金六被苏澈呛了一句,不尴不尬的陪着笑脸。心里想着这两个天差地别的人,竟然是兄弟?就算是兄弟,也绝不会托生在一个娘肚子里。
估摸着那个年长一些的定是小娘养的。
苏澈眯着眼睛,环顾四周,挑选着另他心怡的座位。
只见金泉楼的二楼桌椅摆得很稀,每张桌子大约都有五尺的间隔。无论用膳还是说话,都是极安静的。
“阿弟,坐那儿吧?”苏澈朝韩墨初努了努嘴,目光落在了那张视野最好的大桌子上:“过门风儿吹一吹凉快。”
韩墨初展扇轻摇点了点头,刚往那张桌子的方向走了一步便被金六拦了下来。
“二位客官,得罪得罪,这张桌子是有人常包下的。”金六忙不迭的拦在两人面前连连作揖赔礼,伸手指着侧位临窗一张稍小些的桌子前头:“您要凉快些,坐这里也是一样的。小店再给您二位一人送一盏雪花酒解渴如何?”
韩墨初并没有为难金六,欣然走到了金六指引的那张桌子跟前,由着金六将桌椅上都掸了一遍,才与苏澈相对落座:“我不饮粗酿酒,你上两盏罗浮春吧。”
韩墨初言罢,自袖口中取出钱袋拿出了一枚足重一两的金锭子:“菜要清淡些,剩得都归你了。”
金六瞧着那锭金子,喜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金子的剩头虽说不可能都归了他,但是按着店里的规矩总能落在他手里个二三两银子。他压制着心中的狂喜,伸手哆哆嗦嗦的将那锭金子收了过来:“多谢!多谢客官赏赐!”
金六举着那锭金子,一道小跑到了楼梯口儿,脚下拌蒜险些摔了下去:“二楼贵客,上等酒席一桌!!”
金六一走,苏澈立马龇牙咧嘴的压低声音:“韩子冉,你也太能摆阔了吧?那锭金子都够在这儿买个小院儿了。还喝罗浮春?回头先生知道了怎么办?”
“先生?先生为什么会知道?这里离广陵还有四百多里路。你在这里吃酒,难不成他能看见么?”韩墨初透过窗口,看着太湖之上水汽氤氲,时不时的经过几艘游船,岸边还有几个带着斗笠的鱼翁在垂钓,好一幅缱绻温柔的水乡画卷。瞧着这副美景,他不由得嘴角上扬道:“钓鱼嘛,总要把鱼饵下足了。”
“四百多里罢了,骑着快马两昼夜就到了。”苏澈看着空荡荡只有他们一桌客人的二楼:“再说,这儿哪有鱼给你钓啊?”
“你方才没瞧见这里楼下人来人往的有多少人么?不出三五日这里的人便会知道,县里来了两个想做生意的有钱人。咱们要找的鱼,专门盯着这样的有钱人。”
苏澈刚想接话,猛然觉得鼻腔发痒,随后狠狠淬了个喷嚏。
苏澈的喷嚏打出来的时候,正赶上下楼端酒上来的金六走上来的时候:“哎呦,客官这是怎么了呀,好端端的怎么打了喷嚏啦,可有哪里不适的?”
“你还好意思说?这里对流风这么硬,我可刚出了一身透汗,风拍过来能不打喷嚏么?”苏澈有些嫌恶的摆摆手,操着一口熟练的扬州腔唤着对面的韩墨初:“阿弟啊,酒来啦。”
“嗯。”韩墨初听苏澈如此说,又瞧了一眼那张正对着湖景的大桌子:“小哥啊,那里眼下也没得人,不如我再给你加些银子,你帮我们把桌子挪过去如何?”
“二位客官,实不相瞒。那张桌子啊,是我们吴江县的县丞老爷周大人家里的二公子包下来的。这位二公子兼着县衙征税的主簿,还管着这地面上的治安,一句不好说出去,买卖就开不成了。我们可是不敢得罪他。二位客官初来,可千万别触上眉头啊。”面对韩墨初这样大方有礼的客人,金六今日的话也多了起来。他决定就这一顿饭的功夫,他要把这两人当祖宗一样的供着:“ 来来来,小的给二位客官斟酒赔罪了啊。”
“既然如此那就罢了,你斟酒吧。”韩墨初脸色未变,心下已经猜到了几分。
听这小二所言的还只是吴江这样的小县的一个主簿,若是再往上到了苏州府,乃至整个江南道,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
酒盅半满,韩墨初端起小盅先搁在鼻下嗅了嗅,又浅浅的品了一口,脸上露出一副不过尔尔的表情:“阿兄觉得如何?”
“水差了些,勉强解渴吧。”苏澈也卷着舌头品了一品,煞有介事道:“说起来哦,你们这里就是比不上关内。那关内的馆子啊,什么紫红华英啊,太清红云啊都是有的。”
“是是是,咱们吴江这里是小地方,哪里能跟关内比,出门在外委屈您二位暂且将就了。”金六咧嘴笑着,从身后上菜的小伙计手里端上了一青一红两碟凉菜:“听您二位的口音,不像是关内人士啊。”
“哪里是关内人士呦,我们兄弟两个是扬州人。”苏澈随手搛了一筷子青菜:“早几年在关内做点药材生意。家里老爹前年撒了手留下我们两个兄弟守着那老宅子,终究没什么意思嘞。都说江南道生意好做得很,我们俩家里的就催我们过来先看看。若是好呢,就把产业挪来做做。这不是?就来了?”
“哦呦,好巧得很呐!小的我祖上也是扬州人呐。”金六听罢,迅速攀扯上了一道关系:“扬州广陵府,有位逸安公子,二位可晓得吧?就是那位易鶨先生的高足。啧啧啧,当真是好名气,好排场唉。”
“晓得呀,晓得呀。”苏澈看了一眼笑容可掬的韩墨初:“我阿弟还同他吃过一顿酒呢。”
“是吗?听说那位逸安公子生有神仙之姿,如今已经到朝廷里头做大官去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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