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小团子落寞孤寂的小身影,坐在正位上的太妃金氏不由得心底泛酸,连忙吩咐身边跟了自己半辈子的女官碧云去将小团子带到她的身边。
“乖诚儿,告诉皇祖母,怎么不高兴啊?”金氏温柔的抚了抚小团子软乎乎的小脸蛋, 伸手将孩子揽在了膝头抱稳。
“回皇祖母,诚儿没有不高兴。”小团子坐在金氏膝头十分勉强的扬了扬嘴角:“只是午睡没有睡好。”
“傻孩子, 你高不高兴皇祖母都看得出来的。”金氏抱着小人儿软绵绵的小身子, 并抓了一大把粽子糖放在了孩子手里:“诚儿是不是不喜欢看变戏法啊?诚儿若是不喜欢, 皇祖母带诚儿玩别的好不好?”
小团子捧着糖果依旧缓缓摇头:“皇祖母不必忧心,诚儿没事。”
毓诚的回答越懂事,金氏的心里便越心疼。毓诚这个孩子真是像极了她的养子顾修,都是那般的聪颖早慧,又都是那样的能识大体。
“胡说,祖母看着诚儿这几日都瘦了。”金氏扶着小孩子的额头,让他枕在自己怀里,小声的在人耳边问道:“诚儿,是不是想父皇了?”
金氏这一句话直接戳中了小团子的泪窝,他抱着金氏的肩膀低声啜泣了起来:“皇祖母,皇祖母,诚儿好久没有见到父皇和亚父了,他们是不是不要诚儿了。”
“怎么会呢?父皇和亚父怎么会不要诚儿呢?他们最喜欢诚儿了。”小团子这一声压抑的抽泣简直要把金氏的心都疼碎了。
她作为母亲一样忧心着自己的孩子,宫中每日秘密传出来的脉案她也看不大懂,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的儿子至今也没有醒过来,而且也不知道她的孩子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她所能做的就是看护好这些年幼的孩子们,让她的孩子在前朝没有后顾之忧。
“那他们为什么不来看诚儿了,也不接诚儿回宫去了?”
“那是因为诚儿的父皇病了,亚父在照顾父皇的身体,诚儿年纪太小,过了病气就不好了。昨日你亚父还传了话过来问你的功课呢。祖母就说毓诚听话,功课都做得极好。就只是不爱吃饭,身子都瘦了。今日你亚父就着人前来回话,说让诚儿好生吃饭,等过几日你父皇好了,他们便来接你回宫了。”金氏叠着帕子擦拭着小团子眼角处盈出的泪水,温声安慰道。
“真的么?”毓诚落寞的眼神中终于闪过了一丝光彩:“那诚儿会好好吃饭,一定好好吃饭。”
“当然是真的了!”金氏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拉过身边的女官碧云:“哎呀,祖母都忘了,碧云姑姑最会扎风筝了。不如祖母吩咐人找些竹条来,让碧云姑姑来给你们扎风筝玩儿?”
“风筝!好啊!”宁王世子毓恒一向对这样吃喝玩乐这类事最是敏感,一听见扎风筝的事立马蹦跳着就跑了过来:“弟弟弟弟,你怎么哭了啊!”
“诚儿才没哭呢,诚儿只是困了!”小毓诚攥着金氏给的粽子糖用手擦了两下脸上的泪痕:“恒哥哥我们去吃糖吧。”
哄好了毓诚的金氏稍稍松了口气,女官碧云与金氏斟了一杯香甜的玫瑰露,又与人捏了捏紧皱的肩膀:“娘娘这几日太过操劳,不如今日等几位小爷入睡后奴婢与您推拿一下吧。”
“唉。”金氏喝了一口玫瑰露烦闷的以手为扇:“本宫这里有什么辛苦的,不过是看孩子罢了。修儿这会儿虽说没有性命之忧,可到底还是昏迷不醒。他昏迷不醒,朝政之事就全靠子冉那孩子一个人撑着。他一个外姓臣子能撑多久?攸儿历来是个不经事的,公主又是女子,驸马又不能参政,谁能帮他一把?日子再久一点,那几位身在京中的老亲王迟早会逼宫,还有那些平日里看不惯他的守旧之臣,说不准会联起手来趁机要了那孩子的命。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修儿怎么办?毓诚怎么办?”
金氏自打送了那些不算聘礼的聘礼后,对韩墨初的态度也变得亲近了起来。
不说视如己出,可韩墨初在她心里的地位也绝不亚于宁王妃徐静柔。
“娘娘,您别太忧心了。”大宫女碧云:“奴婢冷眼看着,韩太傅不是那般会任人宰割的人。您想啊,连陛下都是他一手教导出来,从陛下幼年时起,多少险局都趟过来了。娘娘只管放宽心,等陛下醒了,就都好办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修儿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连宫里的太医也没有定论,你让本宫怎能不心焦?”金氏望着院子里奔跑的孩子们,连忙压低了声音:“罢了罢了,本宫坐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是没用。你今晚便亲自拿了本宫的牌子带些精致的日用与吃食入宫,看看宫中可缺什么少什么不曾,那两个孩子素常爱吃的要多备一些,还有本宫母家送来的那些上等的丸药也都拿过去。你再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传话告诉本宫。最好再替毓诚问问他亚父的好,带两件东西出来,省得这小娃娃心思重,胡思乱想的不爱吃饭。”
“是娘娘,奴婢过了晚膳后便入宫去。您只管安心,兴许奴婢入宫之时陛下就已然醒过来了呢?”
女官碧云带着一车金太妃的慈母之心,趁着夜色入宫去了。
金氏留在外府之中抱着几个小孙儿给明日要放的风筝上色,时不时的看一眼门外的动静。以至于连小孙子毓靖将颜料画在脸上都浑然不觉。
约莫一个多时辰过后,女官碧云风风火火的从大门外一路疾行儿来,伏在金氏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太妃娘娘,宫中出事了。端敬亲王起兵谋逆,韩太傅现已出宫平乱去了!”
***
春日的黎明,来得比冬日要早许多。
泛白的天边染着一层金黄色的柔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旭日东升,艳阳高照。
京畿道与关内道交界的一条隐秘的小路上,自岭南揭竿而起的端王义军口中衔着静音所用的木块,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快步奔跑着。他们的步幅极小,并没有扬起多大的尘埃。队伍正中的战车上端坐着一个面色苍白,两颊削尖的男子,已经是阳春三月,男子身上依旧裹着只有冬日才用得上的皮毛。
自从离京之后,端王顾伸的病更重了。几乎每日清晨都会咳血,每日深夜都会噩梦连连,只能依靠着滋补的药膳续命。
当他得到君王重伤昏迷不醒,汴京动乱的消息后,他甚至来不及分辨消息来源的真假便马不停蹄的揭竿而起了。
顾伸率领的这一万多人的队伍,是他在早年韩墨初研发火器时在岭南征召开采硝矿的役夫中暗中扣下的。
明面上,这群人都已经死在了开采矿石或者是服令徭役的事故之中。暗地里,他把这群人圈养起来,并用一种能使人上瘾的南洋秘药加以控制。
那种秘药效用极佳,常人服之后体力可增十倍。副作用便是这群人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少,随着药量的加大,这群人会渐渐变得与牲畜无异。
这支军队,他暗暗的培植了许多年,所有人都成了只知服从的行尸走肉。
他带着这支强大的役夫军队自岭南贺州秘密出发一路疾行,预备用这些人马直取都城汴京,直接诛杀君王,再将君王的死罪全部归咎于研发火器的韩墨初。同时扶持已经受封的小太子上位,而自己则临朝摄政,执掌四方。
这一次,是他仅有的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他不信老天会如此不公,会永远把所有的好运都归给他那个出身蛮荒的弟弟顾修。
不远处的地平线上,一个头上插满鲜花的疯癫男子,脸上挂着憨傻的痴笑,一路跌跌撞撞漫无目的的向这支队伍的方向走了过来。
战车上的顾伸很快便认出了这个疯子,他欣喜若狂的唤了一声:“檀卿哥哥!”
疯子没有反应,继续摇头晃脑的拨弄着头上乱颤的花枝,一边跑,一边发出几声不成句的单音。
“檀卿哥哥,你怎么在这里?”顾伸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马停下脚步,艰难的在战车上挪动着身子试图将这个越靠越近的男子接到身边抱在怀里。
他努力了许久许久,当他终于拥到了崔崇身体的那一刻时,他才看清了在疯癫的崔崇背后是无数全副武装的大周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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