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一匹和他同年出生的小马,等他步子走得稳了,就天天往马背上爬。
顾修行猎的重点也与其余众人不同,那些贵族公子行猎时都喜追逐,追够了再停下来瞄准射杀。
顾修自幼所生的北地荒凉,几乎没有可以裹腹的庄稼粮食,多数时候是要靠行猎填饱肚子。
野外的猎物并不像宫中猎物那样蠢笨,若想猎得需有一击即杀的果断。
而宫中这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打法哪里是狩猎?兔子若是后面马匹不追便不跑了,鸽子离了笼子也只在低空处盘旋,仿佛生怕人射不中似的。
真正的狩猎不但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不能轻易停下,要一直在马背上高速行进,保持警醒。
因为一旦停下,人便有可能沦落为其余同样饥肠辘辘的野兽的猎物。
一场酣战下来,顾修便没有停过,翻身下马也不见多少喘息。
顾偃跑得脸颊通红,走到顾修身边笑道:“七弟的箭法真好,今日必然是头彩,来年春猎大典也必能拔得头筹。”
“四皇兄过奖了。”
韩墨初拿着水囊从旁观席上走了过来,将水囊递到顾修手中:“殿下,慢慢喝。”
顾修接了那水囊仰头灌了一口,便随众人一同走到旁边的旁观席上休息,小太监将各人所猎得的猎物堆到了众人面前,顾修面前宛若一座小山。
经过清点,顾修十箭命中,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七弟果然好身手,这青鬃马便是七弟的了。”顾偃拍了拍顾修的肩膀,抬手命一旁的马倌儿将今日的彩头牵了过来。
顾修起身走到那马倌儿身前,接了马缰绳,熟练的捋了一把骏马的背毛,随即便将那骏马牵到了顾偃面前:“四皇兄,此马赠与你了。”
闻言,顾偃的脸上瞬时浮现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惊喜,连连摆手道:“七弟,这是你的彩头,我怎可轻易领受。”
“我孤身入宫身无长物,那日皇兄赠我良弓一柄,我心中实在欢喜,一直想有所回赠,今日便算是对皇兄赠弓的回礼吧。”说罢,顾修将手中的马缰递到顾偃手中,后退两步,轻施一礼道:“请皇兄,不要推辞。”
顾偃将马缰攥在手里,心中已是喜得无可不可了,他原本以为今日要与这匹骏马失之交臂,不想而今失而复得。
“那皇兄我便多谢七弟之情了。”顾偃的喜悦已经流于表面,有些压抑不住了:“今日这些猎物,我会命人悉数送到七弟的住处。”
“那便有劳四皇兄了。”
回程的宫道上,又是只有顾修与韩墨初二人并肩而行,韩墨初拍了拍顾修的肩头:“殿下,也学会笼络人心了?”
“原来这便是笼络人心?”顾修明知故问道。
“是啊,不过那青鬃马品相绝佳,殿下如此轻易的让与他人,不觉可惜么?”
顾修抬起头,一本正经的说道:“除韩少师外,皆可让。”
第十四章 节庆
寒冬腊月,年节将至。
整个皇宫又陷入了一种令人焦灼的忙碌。
内府司忙着往各宫上下散发红纸,窗花,彩绸,宫灯等物。仿佛要将整座皇城都打扮成待嫁的新娘那般隆重。
司膳,司设,司衣,司制四局同样忙得不可开交,要赶制各宫节庆时所用的新衣,要备制宫宴菜肴,即要合乎宫规祖制,又要花样翻新。
宫妃宫嫔们忙着满京城搜罗珍宝奇玩,都预备着在除夕宫宴之上大放异彩,艳压群芳。
皇子们则忙着与诸臣宗亲们结交往来,皇子要想前朝扎稳脚跟,便少不得这些礼尚往来。
二皇子顾值新封了睿郡王,新岁过后便要离宫立府。自入腊月开始,自他宫中出去的送赏车便从未停过。
韩墨初没等顾修发话便将库房里堆放的那些赏赐,一律托人拿出宫外,换成了一百多份例礼。
文官的便是笔墨纸砚文房四宝,武官的便是青霜宝剑,无论所赠之人品级高低皆一视同仁。即不攀附谁,也不疏远谁,又全了礼数,剩下的银子韩墨初又与辛劳一年的宝德裹了个大红包,将那小太监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归云宫上下再度变得一贫如洗。
腊月初十那日,京中下了一场大雪。
瑞雪兆丰年,是极好的意头。
鹅毛大雪中,顾修穿着一身轻薄利落的鸦青色紧袖劲装,手持椆木银枪与韩墨初对招。
两人一枪一剑,在风雪中闪转腾挪,上下翻飞,袍襟旋舞,肆意潇洒。
顾修的身手日益精进,已经能不费力的在韩墨初手下走过七十招。如果韩墨初放水,那大约便能走上一百招了。
二人兴头正酣之时,归云宫的宫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能这般不通传,不扣门的,便只有晴昭公主顾锦一人。
“顾云驰,你又不穿外袍,入冬以来说了你几次了?”公主带着愠怒的声音宛如闷雷一般响起。
在顾锦眼里,她根本看不见顾修的身法有多利落多漂亮,她只看得见她这个恨不得含在嘴里的弟弟只穿着一身单衣,便在雪地里和那个一点也不知心疼少年的少师大人胡闹。
顾修一招平地飞沙还未使完便不得不有些仓惶的收敛枪势,险些被地上的雪片滑了个趔趄。
韩墨初其人收剑倒快,公主来得突然,他连一点分寸也没乱,收了长剑便笑吟吟的朝顾锦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顾锦白了韩墨初一眼,径直拉着顾修朝堂屋之内走去。
堂屋里还是凌乱得无处下脚。
因是冬日,除了那两张习字的小方桌外,还多了两个取暖的熏笼。
顾锦来往的次数多了,也便渐渐习惯了。进了门不由分说的便开始在顾修身上拍打,看似在拍顾修身上落下的残雪。可韩墨初看得清楚,顾锦分明有两记带着力气的巴掌拍在了顾修的屁股上:“寒冬腊月,你不说穿身裘毛也就罢了,既是室外也好歹换身夹棉的呀?外头还下着雪,身上也湿了,这屋里也这样冷,若是风寒了怎么好?”顾锦对着手心呼了一口热气,开始揉搓顾修的耳朵。
顾修与顾锦虽是姐弟,可十三岁的顾修早已明白了男女之分,一时间被揉搓的脸颊通红,又不敢如何反抗,只能一手攥着长!枪,窘迫的看向别处:“长姐,我不冷。”
韩墨初立在一旁忍笑,心道:天底下大约也只有顾锦能将顾修这个小狼崽子瞬间变成小绵羊。
“不冷什么不冷?”顾锦的眼神突然转向了正在憋笑的韩墨初:“韩少师,您倒是别嫌本宫啰嗦,我弟弟素来省事,不肯要宫人服侍,您既是皇子少师,那照看他的起居也算是份内之事,您也不能除了读书习武别的一概不管吧?就像这屋里,满打满算两个熏笼,是打算冻死我弟弟么?”
“是公主说的是,臣明日便着人添置。”韩墨初笑着答言。
其实这间堂屋内的温度,对于顾修与韩墨初这样两个火力正旺的大男人而言根本不冷。
顾修虽是少年,但因自幼习武体质强壮,从入冬以来连个喷嚏也没打过,并不像是与顾修同岁的那位六皇子,一入冬便三天两头的闹风寒,只能终日躲在室内。
大约这天下当真有一种冷,是你长姐觉得你冷。
韩墨初这种处之泰然的态度让顾锦也说不出什么,只能自顾自的在一堆乱书中寻了个容身之地,又吩咐贴身宫女白檀将与顾修带来的吃食放下。
“好了,长姐不同你生气了,过来吃点心。”顾锦叹了口气打开食盒,盒内装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还有一盘印着梅花图案的贵妃饼。
顾修将长!枪立在墙边,坐在顾锦对面,顾锦将一其中一碗粥递到顾修手里,又抬头道:“韩少师也请一齐用些吧。”
“多谢公主殿下。”
韩墨初撩袍落座,与顾修一齐端着粥碗,小太监宝德又与公主上了一盏香茶。
屋外的雪花还在飘,屋内已是一室甜香。
顾修其人虽然是个极有血性的少年,但却出奇的爱吃甜食。不过这甜食不能太甜太腻,口味清淡,回味甘甜的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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