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藏着盛怀昭的魔核,想他是自然会疼。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真相,落到耳边像是被温水雾湿成情话,让盛怀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又乱了。
镇守灵泉的那只鹿,是不是跑到心房里去了。
他招架不住,便下意识回首靠向灵台:“疼啊,疼就多吃点东西补一补。”
可惜他太过慌乱,本来想取兔团子,却猝不及防打翻了配在台边的醉仙亭。
仙酒洒了一桌,甚至顺着台面落到了池子里。
云谏轻轻接住他慌乱的手,将距离放开,走向灵台前。
“你身体还没好,我来吧。”
盛怀昭的身体当然没虚弱到打翻个酒瓶子都扶不起来,但眼下云谏给的台阶让他有了喘息的空间,他跟碰见人的海螺一般蜷缩回安全地带。
保持距离才是最安全的……
可抬头时却又发现天际的光将殆尽,眼前的人说不定马上就换人格了,他又有一丝侥幸:“这里有兔团子,你不是说了一天想吃吗?”
云谏将糕点端了起来,站在岸边慢慢地往他的方向推了些:“嗯。”
这是要跟他分享的意思了,盛怀昭站在原地犹豫,见他先取了一只,没有要靠近喂自己的意思,这才放松下来。
云谏按照盛怀昭白日所说的,从尾巴吃起,但一口咬下去却觉得少了三分甜,多了一分涩。
他轻声:“兔团子好像做坏了,别吃。”
盛怀昭伸出去的手迅速又回到跟前:“好的。”
云谏又替他拿了其他吃食放到跟前。
有桂花糕,也有小块的肉丝饼。
盛怀昭趴在池边,小口地抿着一块糕点,刚觉得味道不错,再吃第二块时便闻到附着在上面的淡淡酒味。
刚刚那杯打翻的醉仙亭,居然有一部分落在了食物上。
上一次自己是喝了两杯就醉如烂泥,盛怀昭长了记性,这次哪怕是沾了一滴在糕点上都不碰。
他把桂花糕推远,刚想告诉云谏这一盘不能动时,就想到他刚刚说的那句“兔团子好像做坏了”……
仙门福地,哪里还会有厨子做坏菜这等低等失误?
兔团子味道不对劲的唯一原因,是醉仙亭洒在上面了。
盛怀昭视线落下,却发现那只装了五只兔团子的碟上,只剩下两只了。
“……云谏?”他心道不妙,悄声叫眼前人的名字。
此时,落日殆尽。
他的轮廓沉入了夜色与云雾之间,一瞬只剩下个模糊的影子,看不清是醒是醉。
也探不明白人格切换了没有。
盛怀昭觉得自己突发奇想过来泡澡,真的是一大错误决策。
他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破开跟前的水流,试探着靠近:“云谏?”
跟前的人像是睡着了。
……别紧张,云谏本身修为便不低,说不定醉仙亭对他来说跟寻常的甜汤没有区别。
没反应只是因为要切换人格,所以睡着了。事情不会往糟糕的方向发展的。
盛怀昭说服好自己,靠近想提醒他上岸时,手腕却被迅速扣住。
他微怔,随后便被摁在了池边,一双手腕被束缚,压在了跟前的灵台上。
动作很迅速,但云谏的另一只手却护着他的身后,缓过了磕在池边砂石的冲撞。
上好的天蚕丝交织在一起,月色尚未出现,没有光能嵌入两人之间。
盛怀昭感受到了他的心跳。
沉慢,有力,与他截然不同。
“怀昭。”
眼前的人在轻声叫他的名字。
一丝光影也无,他看不清眼前人的神情,也难以分辨瞳孔的颜色。
就连平时明明光听语调就能辨明身份的,而现在也失去了作用。
他的耳朵好像被这声轻幽的呢喃摩挲得不太灵巧了。
“……你喝醉了吗?”盛怀昭悄声问到,吞咽藏在喉间。
“不知道。”跟前的人缓缓覆手,抵在他的肩膀上,像是迷路的小孩在寻求安慰,“我不知道。”
若不是他将自己的手禁锢住了,兴许现在还能抱着他安慰一下。
“我刚刚打翻了那个酒瓶子,可能有酒撒到兔团子上了,”盛怀昭费劲地解释着,“你如果觉得晕,我们现在就上岸回去休息,好不好?”
“不好。”
干脆利落的回答,让他不会说话了。
他第一次被云谏堵得哑口无言。
云谏慢慢地将额头往他的颈窝里靠得更紧,像是失落的小孩在闷声数落大人的不好:“你总看着他……不好。”
盛怀昭被他弄得简直头昏眼花:“我看着谁?”
“……你记得他爱吃什么。”跟前的人慢慢将线索抛出。
“会好脾气地哄他。”
“与他更加亲昵些。”
“你晚上对我……总不是这样。”
一条条,像是石头砸在盛怀昭的脑袋上,眩晕之后他便逐渐清明。
他就说今天的小哭包为什么不对劲。
像是黏他又有些拘谨,与他亲近又束手束脚。
云谏的人格没有切换,非但没有切换,或许从醒来到现在……他都是夜间的冰山。
自己还被摆了一道?
“你现在到底是谁?”盛怀昭下意识手腕用力,想挣开他的束缚。
如果真的是冰山在骗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惜他挣不开。
颈窝处忽然传来细细密密的痒感,贴附游移的水被驱逐出薄薄的距离,被酒灼过的唇烙在上面。
烫。
像是烈酒洒在了伤口上,血液燃烧的烫。
烫得盛怀昭浑身都颤栗了一瞬。
“云谏!你喝醉了,清醒一点!”他有些慌了,“你分明很讨厌我的,说我自作多些,说相看两厌……”
“那些都是假的。”他含糊地说道,慢慢磨出距离,像是在坦白自己深藏的,从不打算公之于众的秘密。
“唯有万物生说的是真的。”
一见钟情,是真的。
但盛怀昭现在脑子像被高温烫着,压根不能从万物生说过的那么多话里翻出哪句来辨别真假,只能放软语气:“好,我知道了,是我误会了你。”
无论如何,得先让这个醉鬼冷静下来。
“我错了,你先别亲了,我好好跟你道歉。”
然而跟前的人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
盛怀昭愈发觉得情况不对劲,他可以任云谏撒娇,可以听他宣泄不满,偶尔的亲昵也能接受。
但若是要强行做什么,他当是不愿意的。
大概是挣扎太过用力,云谏松开了指尖,盛怀昭的右手得以挣脱,但刚想推开时便察觉肩膀一疼。
淡淡的血腥味沁入了灵泉之间。
云谏咬伤了他的肩膀,像是渴望已久,顺着伤口将血液裹卷,只有齿间刺入的片刻捎带着凶蛮,余下都是温柔。
盛怀昭的手落到他的后脑勺,揪住了他的发尾:“很疼。”
云谏也倒不明白,为何自己对他的血液会产生出如此渴望。
他嗓音喑哑,沉闷着问道:“白日我对你这样,你也会推开吗?”
“……”盛怀昭后知后觉。
“他们皆知白日的我对你无所遮掩,”云谏似心有不甘,“你也一味纵容着?”
他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介怀什么,只是一想到自己方才的所言所行,换做是白日,盛怀昭会无底线纵容。
心口就像被陈年的醋泡染,又酸又涩。
那兔团子里有酒,侵蚀他的理智,消融他的自持。
有许多话含在喉间要问,又怕得到回答。
“白日的你……”
他凝着盛怀昭的唇,蛮横地贴靠了过去。
这是清醒时的第一个吻。
他不打算装了,借着另一个自己的幌子偷来的亲昵,比什么都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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