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散如星海的光落到霄姬额前,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缕气息消散殆尽,一切归还于霄姬识海。
爱也好,恨也罢,你是天上的神女,本该尝便一切人间滋味。
你当初以灵魄为我续命,我如今便以命为你融魂。
旧忆奔流入海,像是穿堂的风将识错综复杂的情绪吹拂澄净。
光影散离前,男人的怀抱落在她的肩头,轻轻搂着:“霄姬,世人说情劫难渡……但我此生从不后悔为你付出,我生来为你,逝亦为你,便是圆满。”
“你快些醒来,不要让念礼再受劫难。”
漫天的寒冰在刹那化回冷水,灌入深潭之底,一柄的剑鞘重新支起屏障,将盛怀昭与冰棺护在里面。
水下空寂无声,漫长得让人不知时日。
盛怀昭精疲力竭,只觉得自己浑浑噩噩像醒了又睡好几遭。
直到最后磕到冰棺的一角才因痛清醒,他盘腿坐在棺材板上,浑身提不上力气,只能怔怔地看着远处早已从癫狂化为平静的霄姬。
一缕泡影在水中飘游,渺渺上升破开水面。
跟前的女人缓慢而又沉重地,抬起眼,凝向他。
那双如被雪雾模糊的灰瞳渐渐清晰,血色的泪水滑过眼眶。
她踉跄而来,跪倒在盛怀昭跟前,冰冷的指尖落到他的侧脸。
“……终于看清楚了。”她沙哑道,“原来你长得这么像他。”
这便是她心心念念了几十载,却又擅自安葬避之不谈的宝贝。
血滴落在盛怀昭的胸口,明明自人体而出,当是温暖,盛怀昭却觉得比他入寒潭时所浸的水还要冷。
她哭得好绝望啊。
握剑的右手徐徐松开,他有半分生涩,半分怅然,到最后只是轻轻落在霄姬背上,拍了拍她颤动的肩膀。
无声的安抚,是不善言辞的最佳表达。
霄姬那颗被永霜封冻的心像是在这轻轻的两下中彻底被粉碎,她紧紧抱着盛怀昭,嗓音哀恸至极。
“对不起……对不起……”
盛怀昭仰着头,被人这样紧拥的感觉陌生得令他手足无措。
好似在很久以前,他也幻想过这样的场景。
自己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说多了不得,但至少要撑起一个家。
但在成长的过程中,他早就知道这个期望至死都达不到。
而后来,盛怀昭幻想母亲紧紧地抱着自己,跟他说对不起,当初不应该只选择妹妹,而把他留在那个地狱般的地方。
结果离开那个世界前的最后一秒,他在看那人生走马灯一样的东西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连母亲的样子都有些模糊了。
记忆的尽头,只记得一只猫,一个爱哭却黏人的妹妹。
而此时此刻,霄姬逐渐温暖的怀抱,收集的双手,还有耳边声声不断的道歉……像是迟来的膏药,缓缓地填补着他试图丢弃的遗憾。
“念礼,我的念礼……”霄姬紧紧抱着他,“娘错了,你不要怪我,不要恨我……”
啊,也不知道谁才是孩子了。
盛怀昭轻轻拍她的肩膀,坐直身子替她揩去眼泪:“不哭了,好不好。”
霄姬缓了很久,似乎才接受薛崇礼彻底身死,还有自己离魂症间所犯的所有恶行。
她情绪缓和,坐在盛怀昭跟前,即便少年有些不适应地抽开距离,但她还是紧紧攥着盛怀昭的手。
毕竟眼前的人,是她如今唯一的依恋。
“我如此伤害你的挚爱,你当真不恼不恨?”
盛怀昭:……你们都那么曲折离奇纠葛了几千年了,我还怎么恨。
“他要是没死……”盛怀昭有些别扭,毕竟自己先前对薛崇礼狠话都放尽了,“可能就没那么恨吧。”
“他没死。”霄姬道,“我一心钻研魂术,并非为了伤人,只是记忆缺失,神识紊乱时妄图自救的举措。”
她当时精神状况太差,抽魂只是想研究完整的魂魄与她的魂魄有什么不同,但日子越久,收集魂魄越多,反而遗忘初心。
这种掺杂了“母爱”的目光太灼烈,盛怀昭这种经年没人爱的孩子承受不来,尴尬地回避着:“他有离魂症,要如何相融?”
“先前他入缪砂城时我所观摩过他的魂魄,一分为二并非心魔所致,是受外力影响,如剖心取灵等事,可有做过?”
盛怀昭点头:“有。”
“那便是了。”霄姬的指肚沿着盛怀昭细长的指节轻压,只觉得少年的指尖纤细漂亮,“剖心取灵是需要充足的准备,灵核与魂魄息息相关,若擅自取出便容易受到影响,轻者容易魂识混乱,重者则易分魂。”
盛怀昭错开视线,他一早就知道这是自己的错。
“但若两魂不相互排斥,便能以织魂术重塑其魄。”霄姬沉思片刻,“他的两重神魂相处得可算融洽。”
盛怀昭思忖片刻:“算吧。”
系统:你想想他们两个争风吃醋的时候。
系统:真的算吗,我的好宿主。
盛怀昭:……
霄姬看清他的迟疑,淡然一笑:“不急,有我在他的魂魄便不会相蚀,你大可等他醒来亲自一问。”
话音刚落,她便见少年的眼瞳亮了起来,像是某种期待得到了满足。
霄姬忍不住笑,却心头发涩。
这些年的流离失所,多少会在她的念礼心头落下阴霾,而自己成疯成魔时还伤及他唯一的支柱……
内疚在胸口翻涌,霄姬抱着盛怀昭从寒潭而出,亲自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入宫殿。
他们在不渡潭之下居然是过了整整两日,霜雪城已然入夜,万物生葱郁的枝叶似在竭力生长,将要触及月影。
而在盛怀昭离开寒潭,气息重现时,它像终于宽心,急速生长的枝干缓停下来。
霄姬看着那绞缠上霜雪城的缭绕枝影,感慨:“它是真的很担心你。”
若盛怀昭出事,这古树估计要绞毁这偌大的宫殿。
盛怀昭嗯了一声,俯身以掌落到万物生的根部:“回来。”
正准备兴风作浪的万物生:?
盛怀昭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自己下了一趟水发现了血缘关系这种事情,只能淡声重复:“回来。”
庞然巨树确定他这话没说错,缓缓地缩小,变成了一株小树杈子跟在盛怀昭身后。
霄姬微顿,她见过不少人养灵宠,小动物亦步亦趋跟着也是常事,但第一次见树桩子跟在人身后的。
而且这地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冷冰,它这扎根于冻土之中,跟起来多艰难。
盛怀昭本来想让它变回树种,而霄姬却抬指一落,万物生脚下的冻土层松软下来,像是春季回暖般任它如何挪动。
小树杈子自在得直晃悠。
而晃到一半它才意识到不对劲,为什么先前还要夺人性命的霄姬此刻却挽着盛怀昭的手?
不过是消失了两天,又发生了什么?
但盛怀昭还没来得及解释,霄姬便牵着他回到霜雪殿中,她只是略一覆手,先前被万物生折腾的地方尽数回归原样。
盛怀昭本想说自己不需要休息,但霄姬显然猜出他心中所想,带着人便往冰阁而去。
云谏的躯体覆落在此处,她将冰棺御出,抬掌凝出冰壶。
刺入云谏识海里的冰针被取出,魂魄归位,结在面上的霜徐徐褪去。
“去偏殿休息吧,等暖和之后他便会醒来。”霄姬恋恋不舍地松开盛怀昭的手,“有事找我。”
盛怀昭对她忽然的柔和有些无措,只是僵硬地点点头。
霄姬看着他的背影,还有那颗歪歪扭扭跟着走的小树杈子,垂眸轻笑。
等盛怀昭走后,她重新凝出麒麟冰壶,似是动用偌大的决心才将其打开。
一如所想,里面空空如也。
薛崇礼当真离她而去,不再归来了。
偏殿内,盛怀昭趴在床沿,看着踏上安然沉睡的少年。
上一篇:我养的纸片人是龙族大佬
下一篇:负债10亿我开始还房贷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