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上人阻止的态度看,在这些阴人眼里,容念和他们不一样,应该算作是阳人。
但从旅馆贴的规则看,他能看到戏台,听到唱戏声,还吃了提供给阴人的席,这些全都是阳人不会做的事情。
容念想到了名为薛定谔的猫的酒吧。
“所以我既是死的,也是活的吗?”
毕竟在副本的闭环里,一直都有一个容念存在,死了就回到一开始。
“怪不得陈越的态度这么矛盾古怪。”
容念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规则说,容念是诡。
但在泉台镇里,只有阴人和阳人的区别,从车上那些阴人的善良无害看,诡和阴人似乎是不一样的。
所以陈越的古怪矛盾,包括昨晚陈越母亲出现后,陈越脸色大变的提醒,或许并不是陈越觉得他的母亲对容念有危险,而是认为容念对他们而言很危险。
想明白这一点,容念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
他从未想过成为诡异,即便规则让他暂时变成了“诡”,也没有与之匹配的污染能力。
他仍旧和人一样警惕泉台镇的夜晚,却不知道对别人而言,夜里的危险或许就是他带来的。
所以,陈越的僵硬和忽冷忽热,是害怕他,而不是单纯的排斥他。
陈越哭,其实是被他吓哭的?
要验证也很简单,只要找到陈越就好。
容念原本以为,他至少也问几个人才能找到陈越的家门。
没想到刚穿过两条街,走到昨晚大巴车到站停下的戏台广场,就看到陈越也正站在戏台前,望着空荡荡的旧戏台发呆。
在凌晨的天光里看去,陈越的身形有些清癯瘦长,是那种学校里沉默寡言,性格有些孤僻,朋友少,学习成绩相对较好的人。
即便到了大学,看上去也带着高中生的影子。
他穿着一种暗沉的灰暗色的衣服,衣服一排扣子,从上扣到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既不像上个世纪的保守老气,也不是现在的大学生穿的民国风,并不规整约束。
容念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才想起了像什么。
像,寿衣。
陈越听到容念走近的脚步,身体略微绷紧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容念。
有了答案之后,容念再看他,就注意到了他暗自握紧的手,微微绷着的肢体语言,已经眼里看似排斥,实际上发紧的空白。
他看到自己,很紧张,十二万分的专注。
容念叹气,他还以为自己挺礼貌友好的呢。
往后退了小半步,拉开一点距离。
容念看着陈越:“这样你会好一点吗?”
陈越本就有点阴冷的面容,脸色刷得更白了。
他微微咬唇:“你知道了?”
容念:“不知道。大概可能知道你知道了。”
这种绕来绕去谜语人一样的对话,让陈越紧张的神色忽然一变,他像是觉得被容念耍弄了一般,带着一点恼怒,反而冲淡了过分的苍白感。
他瞪着容念,但容念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
他的恼怒一下就泄气了,露出一点无可奈何的丧气,又傲又没有办法的样子,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泉台镇,但车上的乡亲都是很好的人。”
顿了一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就算他们死了,但他们只是死了而言,在这里一样生活。我们和你……和外面那些东西不一样。如果你想污染他们,将他们变成没有自我意识,供你驱使的诡异,我就算死也会……也会……”
陈越微微颤抖着,但说不出什么,似乎意识到,他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容念:“我为什么要污染他们?阿姨们的确挺好的,还带我一起吃席。”
陈越猛地抬头,盯着容念,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但他的眼神里其实没有任何敌意。
容念淡淡道:“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同学吗?既然我们是同学,除非天然的反社会,有什么理由对友善款待自己的同学的乡亲出手?”
搞不好他们俩现在打起来,容念都不一定能打过拼命的对方呢。
被人拿变态杀人狂魔的标准严阵以待,容念感到心累又不能做什么。
恐怕他现在连笑一下,都能被脑补成是大魔王的病娇。
面无表情反而是最安全的,因为可以脑补成,大魔王没有兴趣病娇。
陈越果然好像警惕的程度轻了一些:“最好是……要是这样,那就最好了。”
他态度好一点了,容念决定抓紧时间直奔主题,问点有用的:“你昨天哭是被我吓得吗?”
陈越一僵,脸上浮现出各种颜色,像是羞赧,又像是懊恼,又有挥之不去的紧张,他尴尬地抿了抿唇:“也,也不全是。”
容念:“还有什么原因?嗯,你提过的那个不断发出噪音的大东西吗?那是什么?”
这样问,容念随意地看了一眼戏台,已然有了答案。
泉台镇的规则书上,第一句就提到的,明明存在,却说不存在的戏台。
这个戏台也是容念昨晚下车后,在泉台镇看到的第一个东西。
更重要的是,容念刚刚走近后,顺着陈越的视线望去,在戏台中间的石雕上看到三个芙蓉花的图案,石芙蓉中还雕刻着三个字。
半、山、湾。
对,又是半山湾。
嚯,莱斯特的商业版图是有够大的,甚至舞台都开到泉台了。
这是容念没想到的。
不过,仔细看去,那个半山湾的“湾”字,三点水好像被半开半拢的芙蓉花给遮住了,变成了半山弯。
这么说得话,也可能是山寨版的。
陈越看到容念看向戏台,神情变了又变,像是自嘲又像是悲愤,又像是无可奈何:“你果然是冲着祂来的。不过这样也好。只要你们之间的争斗能不影响到这里的居民就好。”
到底是学生,才会一边揭穿对面这么强大可以轻易毁灭自己,肯定是个危险人物,一边对危险人物提要求。
但容念是个山寨的危险人物,对方这样想刚刚好够他什么都不干,还维持住人设。
容念:“能展开说一下吗?祂对泉台镇做了什么?以及,昨夜的情况。”
从陈越昨晚对容念的哭诉看,他对这个山寨半山弯挤压了许多话,才会一边觉得容念要杀了他,一边忍不住对容念这个诡异倾诉。
“泉台镇存在已经很久了,或许从有人的时候就一直存在着。我从死后就一直住在这里,这里就等于是我的家乡。泉台的标志是个阴阳八卦鱼。这里的居民有阴人也有阳人。平时大家不会互相接触和看见。但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一直相安无事。”
“我因为变成阴人前是个大学生,所以泉台镇也要求我完成大学学业。我就去市里念大学了。但等我周末回来,却发现家乡大变样。这座戏台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因为泉台镇的阴阳人混居,为了防止夜晚会混淆界限,我们有设置一些人为的屏障。昨晚我领你过去的那扇门就是。我们中有部分人是巡逻守夜人,这是一项殊荣,我因为念大学而有幸也成为其中一个。”
“说这个是想说,起先所有人都看不见这座戏台,只有我们这些巡逻的人才看得到。而且是,只有当夜负责巡逻的人才会看到,如果没有排到我的时候,我就看不到了。”
“先是看到戏台,接着是看到戏台上有人唱戏,再接着,是看到戏台下有人看戏,最后,是夜晚凌晨之后,睡着了的阳人的魂和没有自我意识的阴人混在一起,在这里看戏。”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但这样竟然还不是最终。”
陈越苦涩地说:“当发展到阴人和阳人的魂在一起看戏后,泉台镇的秩序就崩塌了。经常有人睡了一觉失魂,再也醒不来。有阴人趁机跑去抢夺侵占阳人的躯体。”
“前面我说过,我是因为成为阴人前念大学,才被安排继续去读大学的。实际上,泉台镇的阴人是不可以随意离开的。前面我还说过,成为巡逻人是殊荣,因为一般的阴人是不知道自己是阴人的,只有巡逻人才会清醒意识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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