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一样的建筑,像是圆形的,没有棱角。
这个地方他无疑来过,甚至不止一次。
在第二个副本《半山湾酒店》的开始和结束时候。
头顶没有尽头一般,甚至没有回去的路,一旦产生了想要往回走的想法,一旦想起了底层是什么,就会立刻发现,身后没有离开的道路。
容念回头看到道路的尽头消失在石壁里,旁边是一道熟悉的石拱门。
他曾经进入过这道门,回到了地面,但四周是荒原。
被头顶迅速坠落的月亮斩去了脑袋。
再次回头,发现原本离楼梯最下方还有很远的距离,在这两次回头后,却只有一转的距离了。
前方旋转楼梯的底部,容念毫不意外看到了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嵌入石壁一圈的十二道棺材。
以及每一个洞窟入口,佛龛上诡谲的神像。
熟悉的令人烦躁想要离开的恐慌感如期而至。
容念又一次站在了十二个棺材的中间,执着烛台照了一圈。
这次他发现了,那些棺材之间的区别。
黑暗会让人对颜色的判断产生误差,无法确定棺材的颜色是红色还是黑色,但能确定的是,有些棺材是被锁链缠住的,有些没有。
仿佛那些没有锁链的,里面没有东西,或者说里面的东西离开了。
容念看向被锁链锁住的棺材,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想要推开一点缝隙,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噗。
一阵阴风忽然而来,吹熄了手中的烛台。
视野顿时一片黑暗,无法看见任何。
叹息。
容念听到了。
不知来自何处。
容念握紧烛台,微微屏住呼吸,只听到了他自己一个人的声音,心跳和轻微呼吸起伏的声音。
但同时,他感觉到了有什么别的东西存在着。
感到自己被注视着。
容念顿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眨不眨。
直到视野熟悉了黑暗,开始能够模糊视物,他也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只有十二个嵌入石壁的棺材。
就好像,叹息声和注视的视线,全都是来自某个锁链锁住的棺材里。
存在着他周围,但他看不见。
啪!
不知道什么声音。
仿佛是上方从拱形门外传来的,风拍打门撞在墙壁上的声音。
又像是什么坠落地面的声音。
还有锁链抖动撞击棺材的声音。
危机、恐慌,被骤然放大。
两种截然相反的想法和冲动同时生出,让他快逃走,快离开这里;让他不要离开,让他快打开锁住的棺材,看一眼里面。
极速的声音摧毁理性思考的空间,时间不够,只能快速做选择。
是走还是留。
是安全还是解密。
本能让身体下意识往台阶上走,往那道唯一的拱门逃走,但理性让他的脚步生生止住,摔下手中的烛台,不顾一切转身向最近的棺材。
双手用尽全力向一侧推开一点角度。
容念借着从拱门那经过多次转折漫射的微薄的黑夜天光,伏在棺材的缝隙看进去。
……
叮咚,叮咚。
容念睁开眼睛。
是闹钟响了。
他侧头看去,视线从头顶白色的天花板转向床铺一侧的墙壁。
没有看到闹钟,只看到一个床头铃。
广播一样的设备,闹钟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随即他仿佛听到,同样的声音从近到远一直响着,就好像有许多同样的房间同一时间闹钟都响了。
容念坐起来,看到自己身上穿着蓝色的病号服。
被子是医院用的被子。
单人间,带卫浴。
浴室外有一个衣柜,里面是备用的被子和一条大毛巾,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医院和容念第一次吃药去到的精神病疗养院并不一样。
反而看起来很像半山湾酒店的装修格局。
容念有些木然,那种感觉就像是精神类药物导致的身体昏沉。
所以还没有逃出去吗?
他还在半山湾酒店?
就在容念为局面若有所思的时候。
咯噔,咯噔……吱呀。
脚步声从隔壁房间出来走到容念门外,不带停顿就推开了门。
是查房的护士小姐。
“醒了?把药吃了吧,604今天感觉怎么样?”
容念慢半拍看着对方,护士小姐很像“火木”林灵。
只是对方戴着口罩,看起来干练又耐心,一点也不社恐。
容念的优点是,情绪稳定,从不发疯。
哪怕眼前的局面看起来好像是,他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半山湾》这个副本,中间经历的两次回到现实,和【黑白空间】都像是臆想的。
几乎令人想一下就绝望崩溃。
但容念是情况越复杂糟糕就越冷静。
所以他遵守了护士小姐的要求,吃下了对方递给他的药,配合对方给他做检查,回答对方的问题。
护士小姐很满意。
“604床恢复得很不错。去找主治医师做最后一轮检测,如果他同意,应该就可以安排出院了。”
对方一边在各项指标后打着勾,一边说。
容念看到,护士小姐拿着的文件夹,和他在半山湾剧院那份文件夹仿佛一模一样。
怎么,那原来是我的病历和恢复情况记录表吗?
容念按照对方说的,离开病房,走出和半山湾酒店极为相似的走廊,走到一楼。
看来即便是精神病他的病情也不严重,至少没什么危害性,以至于被放任可以自由地独自一人在医院内行走。
穿过和半山湾酒店截然相反的布局,走到一楼右边的走廊尽头。
这种假如是个医院,通常被安排是太平间的地方。
正是他主治大夫的办公室。
容念按捺了吐槽,礼貌地敲门。
咚、咚、咚,敲三下。
虽然门是半开着的,并没有锁上。
“进来。”
大夫也戴着口罩,金丝眼镜下的眉眼熟悉又陌生。
让容念想起【半山湾】那位忧郁文雅古典古义绅士气质的音乐家。
如果对方说自己叫莱斯特,容念也不会意外。
医生说:“最近怎么样?还是做噩梦吗?觉得自己精神分裂,总觉得这里是一家酒店?有人死了?”
容念平静地望着医生:“梦到我天天加班,上班比上坟还痛苦。时时刻刻想要退休。”
医生温和怜悯地望着他,眼神仿佛带着普度众生的圣光:“你不能劳累,得好好休息。”
容念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蓝色病号服:“有人跟我说,如果遇到困难,万不得已需要求助的时候,可以找一楼的心理医生。”
《半山湾》手机里的电子便签规则的确是这么说的。
在当时容念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医生眉眼和声音都温润:“我很乐意帮助你。你有什么需要求助的吗?”
容念看着对方放在桌面,弹琴一般轻轻一点一点的手指,蹙眉仿佛傲娇:“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医生的手指一顿:“……”
因为病人仿佛对情人一般的语气,也因为对方的手刚才覆在了他的手上。
容念却已经收回了手,他看着自己的手腕,语气随意,自问自答:“没什么,就是豪门斗争失败,因为老公死了。”
这种散漫跳跃毫无逻辑,随心所欲的言行,的确很符合精神病人。
医生温柔关切道:“所以你需要一个新老公吗?”
容念仔仔细细看着自己的手,垂眸没有看他:“我已经给自己找了一个了。遗产继承人小叔子就不错。”
医生:“恭喜。”
容念蹙眉仿佛想起了什么:“但小叔子好像也被杀了。”
医生:“节哀。那您现在又单身了。”
从始至终,温柔又理性。
容念垂着眉眼,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单身不要紧,问题是,因为死老公的事,小叔子伪造精神病将我送到疗养院。但小叔子现在也死了,没人接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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