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陪伴容念,需要安慰容念的,只有他。
他需要这些,需要容念。
宗定夜无法在没有锚定的情况下,维持人性,存活下去,于是分裂出的他。
截然相反的那一面。
莱斯特理应不需要任何也能活得很好。
但他感到深深的抑郁和孤寂。
才知道,他不是不需要锚点,他只是从来没有。
但现在有了。
他的目光注视着,容念对那个副本怪谈说话。
希望,站在那里的可以是他。
伸出的手指,像涟漪触碰屏幕。
“亲爱的……”
……
容念的脚步一滞,甚至整个身体都微微一僵。
比看到反复复活,阴魂不散的裴酌古反应要大。
废墟的垃圾场里,蹲着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白色衣服,即便是蹲下,看上去也长长的一条。
像垃圾场盛开的一株白色的玫瑰。
容念下意识就想转身,最好是跑。
他接受发生过的事情,接受过去。
但糟糕就是糟糕,不会因为接受就扭曲成完美。
被解寂云看见过去,就像是被恋人措不及防看到了,没有收拾过的乱糟糟的家。
是个人应该都会有些慌乱,抗拒,逃避。
不该是荒芜的废墟和垃圾场,至少也该是等青草覆盖疮痍。
等春天再相见。
但对方已经站了起来,春水一样的眼眸弯弯,温柔道:“亲爱的。”
黄昏的光漫射整个世界。
道旁的梧桐树,仿佛开了满树粉色的花。
那光落在他们的身影上,落在情人的眉睫和侧颜。
诡异的黑影轻轻地搭在容念的肩上,慢慢试探地伸到前面。
像玫瑰萎靡的枝蔓。
容念垂眸,看到,那确实是一枝蔓,最前方是一朵微微半开的洁白花骨朵。
小心翼翼地伸到容念身前。
容念抬手,手指轻轻地抚过玫瑰半开的花苞,还有包裹的叶茎。
那白色半开的花苞就躺在了他的掌心里。
慢慢变成了一只手。
诡异的手轻轻抓住容念的手,指缝交错,掌心贴合,十指相扣。
“亲爱的,我很想你。我很,想你。”
解寂云的手臂从后挂在容念的脖子上,像玫瑰萎靡的枝蔓。
诡异从后拥抱着,失而复得的恋人。
温柔的,颓靡的,叹息的,眼眸和声音里却带着小心又浓烈的爱意。
不叫爱恋和想念的刺,刺伤祂的恋人。
一开始并不敢靠太近,诡异的藤蔓只是试探地浅浅地搭在肩上。
容念没有动,没有推开祂,没有抗拒,没有排斥。
于是得寸进尺地变成了手臂,变成了拥抱。
容念没有动,丧失所有表情:“你都看见了?”
“嗯,看见了。”解寂云小心翼翼的。
祂有些委屈,还有亮晶晶的清澈爱意。
另一只手伸出去,给容念看。
是一副画,不,是很多副画。
被主人撕碎了,碎得如同指甲盖大的雪屑。
但被蹲在垃圾场的诡异,辛辛苦苦,仔仔细细地翻捡,小心翼翼拼凑完整。
带着一点撒娇的,温柔的,爱意的声音,温暖又明媚得意:“亲爱的画我。画的是我。”
诡异很高兴。
黄昏中的影子都像小狗在欢快地摇尾巴。
是真的很开心。
容念微怔:“嗯。”
其实也画了别的,比如宗定夜。
但解寂云肯定没有捡。
说不定还被嫉妒阴暗的诡异撕得更碎。
解寂云当然看到了容念转身,看见祂,却要离开。
就如同试探地触碰,拥抱。
但容念没有抗拒。
祂的拥抱于是慢慢收紧。
解寂云从后紧紧地,温柔地抱住半身鲜血的容念。
“可是,亲爱的,你也看到了我的。”祂的叹息,温柔如春风。
容念先看到了解寂云的过去,未来,一切狼狈、绝望、孤独和惨烈的死亡。
也看见了祂的骄傲和光辉。
容念:“嗯,我也看见了。”
解寂云拥抱着他,轻轻地摇晃,像黄昏的玫瑰抱着最亲爱的小孩:“那,扯平了?”
容念:“嗯。”
诡异眼睛里微红,有一点诡异不该有的泪意。
看见,完美脆弱的玻璃小人,一路滚落下去,满身碎痕,又站起来继续往前走,没有光,但微弱的天光在碎玻璃花瓣之间折射得整棵花树亮晶晶的,像在荒芜中盛开的碎玻璃的花树。
比切割过的钻石迷人。
祂现在知道,祂为什么第一眼看见他,就移不开眼睛。
明白,祂为何这样爱他。
“亲爱的,我好爱你。”
容念:“我今天没穿白色。”
他记得,解寂云喜欢白色。
诡异松开他,绕到前面来,偏着头试探地凝视着恋人的眼眸。
解寂云认真的:“但亲爱的是纯白的。最漂亮耀眼的纯白。”
诡异没有笑,只是澄澈的,坦然地推销自己:“亲爱的要抱抱我吗?我抱起来很舒服的。”
虽然刚刚翻过垃圾场,但注重仪表和形象的诡异,在和恋人约会的前一瞬很郑重地打理过自己了。
是白色的,香的,云朵一样的,玫瑰一样的小狗。
容念靠近祂,没有抱祂,只是在祂的侧脸上浅浅地吻了一下。
解寂云失神。
容念站不稳,轻轻一晃,诡异就张开了手臂,这一次祂接住了他。
解寂云抱着容念一起倒在草地里,白色拥着红。
春风过处,整个世界都已经长满了草,覆盖一切容念不想被看见的痕迹。
道旁开满了花。
有很多很多的玫瑰,在黄昏里摇曳。
一点也不荒芜,一点也不孤寂。
“亲爱的,睡吧,我在这里,睡醒后世界会美好。我叫醒你。”
祂拥着祂的恋人,小声哼着温柔的明媚的凝着爱意的歌。
……
……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黑暗的屋子里。
冰冷的,死寂的,离长大遥遥无期的,看不到希望的世界。
女人绝望的歇斯底里地骂着,为什么他不去死?为什么他要存在?为什么没有人爱他她却必须爱他?
小孩的眼睛闭上,吸了吸鼻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不断轻声重复着。
仿佛是对神明最虔诚的祈祷。
“我不难过,我不疼的,我没有感觉。”
“我不会哭,我不会痛,我不感到痛苦,不会悲伤,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什么感觉都没有。”
不要怪妈妈,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
她不知道她会伤害你,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知道的,那不是她的真心话。
妈妈也只是长大的小孩。
她只是太累,太难过了。
“我不痛,我不难过,我不会受伤,我没有听到,我没有感觉,我、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想快点长大,长大就好了。
但离长大,还有十年,怎么还有十年这么长。
他忘了屏蔽失望,那一瞬有一点绝望。
于是重新开始祷告。
极致的痛苦,吸引来了黑暗。
黑暗变成一只小狗,蜷缩在他身边。
祂知道活着很痛苦,但你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活着,谢谢你存在着。
谢谢你,出现在这个世界。
“会有人需要我吗?这个世界上。”
黑暗说:“当然。很需要。我很需要你。请你一直一直存在着。”
他听不到,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好像感觉到了黑暗中传递的像是肯定的答案。
毕竟,他没有屏蔽爱。
……
在宇宙无尽的黑暗中,所有生来孤独的灵魂漂流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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