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和宗定夜莫名其妙的旅行或者说交往,对容念而言,就是一种全然漫无目的的,非工作状态。
他在面对宗定夜的时候,本来就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在不知道对方诡异身份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宗定夜的存在感太强了,他总是下意识就会去找对方的身影,可一旦找到,发现对方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那种骤然紧绷的感觉,就好像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一样。
那种被专注凝视的感觉,仿佛双方时刻都在角逐对抗,放松松懈是不对的,是他自由散漫地脱离了战场。
容念深呼吸。
早饭时间到。
旅客陆陆续续下来吃饭。
容念注意到大家都沉默了很多,好多人似乎都没有休息好。
陈维也脚步虚浮地走下来了。
他比昨天沉默了许多,那种油滑轻佻的感觉也少了,反而看起来顺眼了一些。
他女朋友没有坐他旁边。
不知道是宗定夜不在的缘故,还是其他,早上餐桌上没有任何异常出现。
早餐也是旅馆老板夫妻自己做的。
是稀饭,素包子、肉包子,一些小菜,白煮蛋,还有葱油拌面。
大家沉默地吃着。
容念照例没有碰荤菜,但可能因为饿了,吃了有猪油拌的葱油面。
快吃完的时候,其他旅客陆陆续续都来了。
宗定夜也下来了,坐在容念旁边。
祂拿着一杯不知道在哪买的红枣豆浆在吃,没有碰桌上的食物。
容念抬眼望去,整个旅馆几乎都是满满当当的身影,坐着的,站着的。
旅客都沉默不言语。
只有圆脸导游依旧精力充沛,宣布今天的行程是逛街采购。
“没有兴趣的客人也可以自由在旅馆周围游玩,我们主打的是轻松游,体味田园自然风光。”
他明明没有勉强,但神奇地是,几乎所有旅客都选择了以往旅游最厌恶的购物环节。
大家仿佛都迫不及待地从旅馆出来,让大巴车带他们去人潮汹涌的繁华街道上去,至此才松一口气般。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旅社的异常。
但没有一个人明面上提出来,大家似乎都无师自通知道了若无其事,不说出来才是最安全的。
出了旅馆,宗定夜又恢复了那种超绝的粘人感。
从车上开始,祂几乎是长在容念身上一样,牵手已经是最远的距离。
揽着肩,从后面挂在容念的身上,紧紧搂着贴着他,是最寻常的行为。
容念感觉到对方那种近乎焦渴的亲近粘人感,反而没有早上那种无所适从的紧张。
就好像他们是共生的关系一样。
容念甚至觉得,这样的宗定夜是最无害没有危险的。
哪怕对方明明离他的脖颈那样近,从后往前搂着他肩膀脖子的行为,几乎让他没有任何自由行动余地。
但容念就是觉得,似乎他们之间,自己才是占据主导的那个。
宗定夜是虚弱的。
旅客里没有一个人减员,哪怕整个旅馆塞满了诡异。
这样看来,宗定夜的确长时间没有进食了。
祂当然会虚弱。
但这一整天,哪怕是最喧哗热闹的商业街,容念也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阴影。
过马路的时候,人群里趴在某个人背上,忽然扭头看向容念的中年男人死气可怖的笑脸。
游乐园里,忽然跑过身边的,赤着脚浑身湿漉漉滴着鲜血的小孩。
二楼的饭店窗户里,探出脑袋的死气沉沉的鬼脸。
摩肩擦踵的步行街,阳光之下,却响彻穿梭的幽怨冰冷的笑声。
整个世界,到处张贴着的【规则书】。
整个世界,诡异甚至比活人还多的感觉。
旅行团的旅客越来越沉默,从说话声到脚步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跟容念一样开始吃素。
中午吃饭的时候,哪怕是团费里包餐了,但每个人都只点了素面。
只有笑容可掬的圆脸导游大快朵颐,仿佛丝毫没有发现团友的异常。
大家沉默地吃着面,也好像没有看到周围每张桌子坐满了诡异,全都频频回头看着他们,仿佛在拿他们下饭的举动。
陈维坐上了另一辆大巴车提前回去学校了。
他的女朋友不见了,没有跟上。
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只在车辆启动的时候,陈维忽然扭头探出窗看向了车后站在原地的大家,露出一个笑容。
只见阳光阴影下,他张大的嘴里一片漆黑,没有舌头。
但咽部仿佛潜伏着一个只露出了两个眼睛的人脸。
那眼睛是笑着的,却诡谲可怖。
依稀仿佛那个淡紫色毛衣的女孩,正躲在陈维的嘴里掩嘴笑。
容念悚然一惊。
所以陈维也是诡异,祂在装成人类诱捕另一个诡异?
但现在看来,祂们俩是互相吞噬彼此寄生了。
不知道后期是谁消化谁。
宗定夜叹息一声,半个身体压在容念的肩上,抱着他轻声道:“要是祂向你求助,要你开门,住一起,你要怎么办?”
容念微微抬着头,被祂搂着脖子,无法有更多动作:“我已经给你开门了。”
宗定夜的唇贴着他的脖颈。
一整天过去,祂似乎比之前更虚弱了,但这虚弱外表并不能看出。
“如果敲门的是解寂云呢?”
容念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明明是下午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间。
但容念只是迟疑了几息,短暂的时间仿佛突然被多倍加速了一样,钟表的指针飞速旋转。
肉眼可见,云烟翻涌,太阳西斜沉落。
阴影从短到长,从脚下到地平线,到昏暗。
满街道喧哗的人群仿佛也流水一般消散一空。
街上只剩下躲在暗处窃窃窥视的诡异们。
容念后知后觉,那些诡异未必是在看自己,祂们或许在看宗定夜。
看虚弱的宗定夜。
宗定夜难道……是要死了吗?
只有即将死去的大诡,才会让那么多诡异垂涎,强忍被污染的畏惧靠近。
就像秃鹫等待即将死亡的狮子。
“宗定夜……”
宗定夜伏在容念的肩上:“我还是希望你叫我宗哥。”
这种时候就别想着称呼上占便宜了吧。
容念抿唇:“怎么回事,你们怪谈有这么脆弱吗?几顿不吃就会饿死?”
宗定夜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低轻,只是因为搂着容念,伏在他肩上,因此声带和身体的颤动带动了身体而明显。
“只是这样当然不会死。”
宗定夜抬眼,却并没有看那些鬼鬼祟祟的诡异一眼。
祂在看前方。
容念也看到了。
是阴云雷暴。
在随着狂风快速往这个方向而来。
容念瞳孔骤然一缩,微颤。
那样可怖的力量,只有神才能做得出来。
是冲着宗定夜来的。
容念:“是莱斯特吗?”
宗定夜很平静,平静得甚至声音有点低糜无聊:“不用太高估祂的能力,即便是我的幻人,能干预到我命运的能力,祂还没有。”
容念微微侧首:“那是谁?”
宗定夜看着容念,这样近的距离,祂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下一瞬搂着容念脖子的手放在了容念的后脑。
祂按着容念的头,掌控的姿势,凑过去亲吻容念。
猝不及防。
容念甚至只来得及茫然。
亲吻来得迅猛而深切,但算不得暴力。
只是结束的时候,容念仍旧喘不过气,感到口腔麻木。
宗定夜已经松开了控制着他的手,甚至不再搂着他的脖子。
祂笑着后退着和容念拉开距离。
背后是雷暴闪电来的方向。
风将宗定夜的黑色衬衣吹起,略长的头发垂落,微微遮挡了眉眼。
祂面无表情,或者说那是有些百无聊赖的神情。
吹起的黑色衬衣,仿佛让祂身后长出了黑色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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